诗曰
梅落香消雪未融,残阳斜照竹篱东。
空庭犹记唤儿语,破壁还存煮药浓。
旧剑沉埋随岁远,初心镌刻与天同。
人间纵有千般别,尚有清风忆旧容。
一、空灶
星历84年的雨水,竹院的雪开始化了,檐角的冰棱滴着水,“嘀嗒、嘀嗒”敲在青石板上,像谁在数着日子。林骁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看着冷掉的灶膛,里面的梅枝炭早成了白灰,风从灶门钻进来,卷着灰往他脸上扑。
他起身想添柴,腿却麻得站不稳,扶着灶台缓了半天才顺过气。灶台上的粗瓷碗还摆在老地方,碗底结着层褐色的渍,是昨天没喝完的药——苏瑶寄来的关节药,说“舅公按时喝,腿能舒服些”,可药太苦,他总忘了喝。
“约约,该烧火了。”他对着灶房的梁说,声音空荡荡的。以前这个时辰,苏约早系着围裙在灶台前转了,淘米水“哗啦”倒进泔水桶,梅干在竹匾里晒得“沙沙”响,他就坐在小板凳上看,看她鬓角的碎发被蒸汽熏得打卷,看她转身时围裙上沾的面粉,心里就填得满满的。
墙角的梅罐晃了晃,是风刮的。林骁走过去,摸了摸罐口的红布结,布都脆得像枯叶了。他想起去年开封的那坛梅酒,苏瑶来的时候尝了口,说“舅公酿的酒,比星港的琼浆还香”,他当时笑“是你舅婆教得好”,话没说完,眼圈就红了。
灶台上的铜镜蒙了层灰,林骁用袖口擦了擦,镜里映出张苍老的脸:皱纹爬满了额头,眼袋垂得像个小布袋,唯有眼睛,还像年轻时那样亮,只是里面的光,渐渐被思念浸得发沉。
二、残棋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堂屋的地上画了个圈。林骁挪到竹榻边,看着桌上的残棋——去年和苏瑶的小孙子下的,孩子耍赖,把黑棋挪了位,说“太爷爷让我赢一盘”,他笑着让了,棋就一直摆在那,成了副永远下不完的棋。
他拿起枚黑棋子,放在“天元”位上。这是苏约最爱的开局,说“中间站稳了,四面都能活”。以前他们下棋,她总爱走天元,他就围着她的子布防,像在战场上护着她,明明能赢,却总故意让她多吃几子,看她赢棋时拍着手笑,比喝了梅酒还醉。
棋盒里的棋子少了三枚,是毅儿小时候掏走玩的,说“要当星舰的按钮”。苏约当时气得要打他,被林骁拦住了,说“孩子的念想,比棋子金贵”。现在那三枚棋子早不知丢在哪了,就像有些日子,走着走着,就散了。
竹榻的藤条断了根,是他夜里翻身压的。林骁摸了摸断口,藤条磨得发亮,是几十年做出来的包浆。这张竹榻,苏约绣过帕子,晚丫头写过功课,毅儿趴在上面看过星图,现在只剩他一个人躺,藤条就像老伙计,撑不住了,也不吭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