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骁哥,喝口水。”仿佛听见苏约的声音,林骁回头,却只有竹影在地上摇晃。他把剑插回鞘里,剑身在鞘中轻吟,像在应和着什么。石碾的缝隙里,还嵌着去年的梅糕渣,是苏瑶的小孙子掉的,那孩子指着剑说“太爷爷的剑比星舰还厉害”,他笑得胡子都翘了起来。
三、归信
傍晚整理书信时,林骁翻到了苏瑶昨天寄来的星邮。信封上贴着星港的梅花邮票,是她自己画的,邮戳盖着“星历80年,惊蛰”。信里说小孙子考进了星际护航队,像他当年一样,还附了张照片:穿着军装的少年站在星舰前,眉眼像极了年轻时的毅儿。
“这小子。”林骁用指腹蹭了蹭照片上的少年,忽然想起毅儿第一次穿上军装的样子,也是这样挺拔,却在转身时红了眼眶,说“爹,我会像您一样守着星港”。他那时没说话,只拍了拍儿子的肩,夜里却跟苏约说“咱儿子长大了”。
信末,苏瑶问“舅公要不要来星港住些日子”,说给小孙子讲讲黑渊的故事。林骁摸着信纸边缘,那里有苏瑶不小心沾的墨点,像极了苏约写信时,总爱在末尾点个小小的梅花。他提笔回信,字迹比从前抖得厉害:“不去了,竹院的星蓝花该发芽了,离不得人。”
窗外的月亮升起来,照在条案上的粗陶碗上,碗里还剩小半碗小米粥,是早上没喝完的。苏约在世时,总说“剩饭要热透了才养胃”,他现在也学着她的样子,把碗放进灶膛余烬里温着,粥香漫出来时,像她还在身边。
四、鹤鸣
清明前的最后一个傍晚,林骁坐在竹院的门槛上,看着夕阳把梅树的影子拉得老长。他穿上了那件藏青棉袍,苏约给他系的枣红围巾还在颈间,暖得像她的手。远处的巷口,苏瑶带着小孙子来了,孩子手里举着个纸鹤,是用星港的信纸折的,翅膀上画着星蓝花。
“舅公。”苏瑶走过来,扶着他的胳膊,她的手也有些抖了,却像从前那样稳。小孙子把纸鹤递过来,奶声奶气地说“太爷爷,这个会飞”。林骁接过纸鹤,指尖拂过翅膀上的花纹,忽然笑了——和苏约当年绣在他枕头上的一模一样。
晚饭时,苏瑶做了他爱吃的梅干扣肉,小孙子抢着给他夹菜,说“太爷爷多吃点,长命百岁”。林骁看着满桌的菜,看着苏瑶给孩子擦嘴角的油渍,忽然觉得,这场景和多年前的无数个夜晚重叠了:苏约在灯下夹菜,毅儿和晚丫头抢着说话,他喝着梅酒,听着满屋子的热闹。
夜深时,林骁让苏瑶带着孩子去西厢房睡,自己则坐在竹榻上,看着那副残棋。月光从窗缝里溜进来,落在棋盘上,像谁悄悄落了最后一子。他忽然想起苏约走的那天,也是这样的月夜,她握着他的手说“骁哥,我在那边等你,还下这盘棋”。
“来了。”林骁轻声说,慢慢闭上了眼睛。竹院的风停了,只有那把老剑在壁上轻吟,像在送别,又像在迎接。
第二天清晨,苏瑶推开堂屋的门,看见林骁靠在竹榻上,嘴角带着笑,手里捏着那只纸鹤,头歪向棋盘的方向,仿佛刚下完一盘赢棋。阳光穿过窗棂,在他身上织出金色的网,竹院的星蓝花刚冒出嫩芽,在晨露里闪着光。
巷口的老槐树上传来鹤鸣,清越悠长,像谁在说:“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