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曰
鹤发犹思旧日欢,药香渐染竹帘寒。
床前寸草心难报,灯下双亲语渐缓。
岁月偷换朱颜去,风雨犹留旧梦残。
最是人间牵念处,一声安好抵千言。
一、药炉温火
星历125年的深秋,竹院的菊花开得正盛,却掩不住堂屋里飘来的药味。林砚之坐在药炉旁,看着瓦罐里的药汁“咕嘟”翻滚,水汽氤氲中,母亲苏湄的白发像落满了霜。她今年已经192岁,按星际平均寿命算不算高龄,可近两年的关节退行性病变,让她连端碗都得用辅助器械。
“小砚,火别太旺。”苏湄坐在藤椅上,手里捏着个核桃,转得“沙沙”响。那是父亲林望之去年给她买的,说“转着活动手指”,结果她总忘,核桃上的包浆都被磨得发亮。林砚之往炉里添了根细柴,火苗矮了下去,药香混着菊香漫开来,倒比往日柔和些。
父亲从里屋出来,扶着墙根慢慢挪。他201岁的生日刚过,脑子却有些糊涂了,时常对着竹篱喊“小砚,快来看蝴蝶”——那是林砚之小时候最爱追的蓝凤蝶,如今早成了保护动物。他手里攥着张照片,是去年全家福,照片上的林砚之刚评上研究员,笑得一脸傻气,父母坐在两边,眼角的皱纹里都是暖。
“望之,把药喝了。”苏湄接过林砚之递来的药碗,吹了吹,递到丈夫嘴边。林望之乖乖张嘴,药汁顺着嘴角往下淌,苏湄掏出手帕给他擦,动作慢得像电影慢放。“苦……”林望之皱着眉,像个撒娇的孩子。苏湄从兜里摸出颗糖,剥开纸塞他嘴里:“忍忍,喝了腿不疼。”
林砚之看着这一幕,喉头发紧。他三个月前申请了远程办公,从星港搬回竹院,就是怕护工照顾不细致。可真到了跟前才发现,父母要的从不是端茶送水,而是他坐在旁边,哪怕不说一句话,他们的眼神也会亮些。药炉上的铜壶“当”地响了一声,是水开了,像在提醒他,有些时光,走得比沙漏还急。
二、记忆碎片
午后的阳光透过窗棂,在地板上投下块菱形的暖。林望之靠在沙发上打盹,嘴里念念有词。林砚之凑过去听,是断断续续的句子:“……小砚掉井里了……苏湄别急……我抓住他了……”
那是林砚之七岁时的事。竹院后院有口老井,他追猫时脚滑掉了进去,是父亲跳下去把他托上来的,自己呛了好几口井水。后来每次提起,母亲总说“你爹上来时像只落汤鸡,手里还攥着你的小鞋”。可现在的林望之,只记得“掉井里”,却忘了自己是怎么把儿子救上来的。
苏湄在整理旧相册,指尖划过张泛黄的照片:林望之抱着襁褓里的林砚之,站在星港的飞船下,军装笔挺,意气风发。“你爹当年是星际护航队的王牌飞行员,”苏湄的声音轻得像叹息,“第一次带你来竹院,他非要给你摘枣,爬树时摔了下来,枣没摘着,倒把你吓得哇哇哭。”
相册里夹着张诊断书,是父亲半年前的脑部扫描,报告上的“轻度认知障碍”几个字刺得人眼疼。林砚之记得那天拿到报告,母亲在走廊里哭了很久,却在父亲面前笑着说“医生说多吃核桃就好了”。现在她翻到这页,只是轻轻折了个角,放进相册深处,像在藏起块不愿触碰的伤疤。
“小砚,你爷爷……”苏湄忽然开口,声音有些发颤。林砚之知道她在说林毅,爷爷活到210岁才仙逝,临终前握着父亲的手说“照顾好你妈,还有小砚”。可这些,父亲已经记不清了。上个月他指着墙上的全家福,问“这老头是谁”,苏湄说“是你爹”,他哦了一声,再也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