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骁往嘴里送了口酒,酸得眯起眼,却笑出声:“跑不了。”他指着瓮底,“我早垫了层油纸,她那点小把戏,爷爷还看不出来?”酒液滑过喉咙,留下点温热的痒,像有只小虫子在往心里钻。
林晚把盛着酒的碗往竹影里推了推,酒面上的光斑跟着晃:“去年漏的梅子,我泡了蜜饯,就藏在竹柜最上层,小丫头刚才还在翻呢。”话音刚落,就听见里屋传来“哐当”一声,接着是小孙女的喊:“奶奶骗人!这里只有竹蜻蜓!”
林骁笑得更欢了,酒碗在手里晃出细碎的响:“藏着呢……藏在她的布兜里。”果然,里屋很快传来欢呼,混着竹蜻蜓转动的“嗡嗡”声,绕着院子飞了个圈。
三、竹下分茶
午后的太阳把竹影压得矮矮的,林骁坐在竹丛边的石墩上,看林晚煮茶。她用的是竹炭小炉,壶是粗陶的,壶嘴缺了个小口,是当年林毅学泡茶时摔的,却正好能让茶香漫得更匀。
“用竹根水烧,”林骁忽然开口,指了指院角那口老井,“去年雨水多,根须里存着的,甜。”
林晚笑着应了,提桶去打水时,桶绳在井轱辘上磨出“嘎吱”声,像首老调子。水刚倒进壶里,就听见小孙女喊:“奶奶快看!爷爷在偷喝我的蜜饯!”林骁赶紧把手里的梅子干往嘴里塞,嘴角还沾着糖霜,被抓了现行也不慌,反而冲孩子眨眼睛:“爷爷帮你尝尝,甜不甜。”
茶沸了,壶盖“噗噗”跳着,林晚用竹夹子把壶提下来,茶汤倒进粗瓷碗里,碗底沉着片竹芽——是今早新摘的,带着露水的腥气。“爹,您尝尝这个,”她把碗递过去,“毅儿从星港带的新茶,说是按您教的法子炒的,火候差了点,却有股子野劲。”
林骁呷了口茶,舌尖先苦后甘,像嚼了口带露的竹尖。“还行,”他往孩子手里塞了颗蜜饯,“比你娘当年炒的强,她总把茶叶炒糊,说‘这样才有烟火气’。”
“娘那是故意的,”林毅笑着接话,“她偷偷跟我说,炒糊点,爹才会多喝两碗,不然总忘了喝水。”竹影在他脸上晃,把这句悄悄话筛成了碎光,落进林骁的茶碗里,漾起小小的圈。
小孙女忽然举着竹蜻蜓跑过来,蜻蜓翅膀上沾着片星蓝花瓣:“爷爷你看!花也想喝茶!”林骁接过竹蜻蜓,把花瓣摘下来放进自己碗里,花瓣在茶面上打着旋,像在跳支慢舞。
日头偏西时,竹影又长了,缠在他们的裤脚、茶碗、还有瓮口的红布上。林骁望着远处的竹梢,忽然说:“明儿,修窗棂。”声音轻得像被风刮走的竹屑,却被林晚稳稳接住:“好,我让毅儿备竹胶,再找几根新竹条,要最直的那种。”
暮色漫上来时,陶瓮的红布在风里轻轻晃,像个醒着的梦。竹丛深处,去年小孙女埋的玻璃珠反射着最后一点光,像林骁没说出口的话——有些事记不清了,可竹影、酒香、孩子的笑,早把日子串成了不会断的线,绕在指头上,温温的,很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