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竹窗漏影
晨雾还没散尽时,林骁已坐在竹窗下的旧藤椅上。窗棂是他年轻时亲手削的竹条拼的,经年累月被风吹得泛出浅黄,缝隙里还卡着几片去年的枯叶——是小孙女去年踮脚够窗沿时,不小心塞进去的,说“给爷爷的窗当书签”。
“爹,您又在看影子呀?”林晚端着铜盆进来,盆沿搭着块粗布巾,是用她学生时代的校服改的,边角磨得发毛,却洗得雪白。她把盆放在窗下的石台上,水汽漫上来,撞上竹条的影子,在林骁手背上洇出细碎的光斑。
林骁没回头,指尖在膝盖上跟着竹影的晃动轻轻点着,像在数着什么。竹窗外的老竹丛被风推得摇晃,影子在他脸上忽明忽暗,把皱纹切成一段段的,倒比镜子里更像幅活画。“你看这影,”他忽然开口,声音带着晨雾的湿意,“长的短的,横的斜的,倒比人记性好,每天都按时候来。”
林晚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窗棂,竹影在青砖地上织成张软网,网住了几粒从屋檐掉下来的星蓝花籽。“像不像毅儿小时候画的迷宫?”她蹲下身,指尖划过影子的纹路,“他总说要在迷宫里藏糖,让您找三天三夜。”
“找得到吗?”林骁问,眼里闪过一丝孩童般的期待。
“当然找得到,”林晚笑了,往他手里塞了块刚烤的米糕,“您当年把糖藏在竹节里,毅儿找了整座竹丛,最后抱着竹根哭,说‘爷爷的糖会隐身’。”
竹影在米糕上晃了晃,像撒了把碎银。林骁咬了口米糕,米香混着竹青气漫开来,忽然指着窗棂最细的那根竹条:“这根松了,得绑绑。”那是去年小外孙荡秋千时,绳子缠上去扯的,他当时念叨了三天,说“竹条会疼”。
二、瓮藏新酿
日头爬到竹梢时,林骁扛着个半人高的陶瓮往院角挪。瓮口用红布封着,布角绣着个歪歪扭扭的“福”字,是林毅媳妇去年嫁过来时绣的,针脚歪得像爬着的小虫,他却宝贝得紧,说“这叫福气绕着走”。
“爹,我来吧。”林毅从屋里跑出来,接过陶瓮时手一抖——瓮比看上去沉多了。“这里面装的啥?您前儿说要给我们个惊喜。”
林骁没说话,只是往竹荫里指了指。林毅会意,把陶瓮稳稳放在老竹根下,瓮底垫着的石板上,还留着圈浅浅的印子,是去年酿梅子酒时的老位置。林晚搬来张小木桌,桌上摆着三个粗瓷碗,碗边都缺了点口,是家里几代人用下来的,她说“这样碰碗时,声音才够响”。
林骁慢悠悠解开红布,一股甜香“嗡”地涌出来,裹着青梅的酸、桂花的暖,还有点竹露的清——是去年秋天酿的梅子酒,当时小外孙非要往瓮里丢三颗石子,说“这样酒里会藏着星星”。他舀起一勺酒,酒液在木勺里晃出琥珀光,映得竹影都染了层蜜色。
“您还记得不?”林毅接过木勺,往碗里倒酒时溅出几滴,“去年酿这酒,小丫头非要学您用竹篓装梅子,结果篓底漏了,梅子滚了满地,她蹲在地上哭,说‘爷爷的酒要跑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