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盒的内部比她想象的要深。黑暗像潮水般涌来,瞬间淹没了所有光线。段新红跌落在冰冷的内壁上,丝绸裙摆散开成苍白的花。上方传来盖子合拢的咔哒声,世界被切成两半。
她维持着跌落的姿势不敢动弹。木料散发着樟脑和旧时光的气味,某种金属机芯的轮廓在黑暗中隐约可见。呼吸变得急促,每次吸气都带着陈年木材的灰尘。
“好好反省。”
苏小小的声音隔着木壳传来,闷闷的,像是从很深的水底发出。脚步声逐渐远去,房门被轻轻带上。最后的声响消失后,寂静变得震耳欲聋。
段新红慢慢坐起来,手指摸索着周围。内壁光滑,刻着凹凸不平的花纹。她尝试站直,头顶离顶部还有一段距离。这个囚笼比看起来要宽敞,但也更加令人不安。
时间失去了意义。黑暗浓稠得化不开,她睁大眼睛也看不见自己的手指。耳朵开始捕捉各种细微的声响:木料因温度变化发出的轻微噼啪声,远处空调的嗡鸣,自己心跳的节奏。
她开始回想刚才犯的“错误”。
那组照片要求她表现出惊喜。苏小小准备了新道具——会飘洒亮片的微型机关。可当亮片劈头盖脸落下时,她下意识闭了眼,偏过头躲避。连续三次,都是如此。
“你怎么回事?”苏小小的声音里已经带了不耐烦。
第四次尝试时,她强迫自己睁大眼睛。亮片粘在睫毛上,模糊了视线。就在快门将响未响的刹那,她忍不住眨了眨眼。
就是这一下。苏小小放下相机,什么也没说。只是用镊子轻轻夹起她,走向那个一直摆在书架顶层的音乐盒。
现在她坐在这片黑暗里,努力回想着自己错在哪里。身体的本能反应出卖了她,那个瞬间的躲避胜过所有精心练习的表情管理。
手指无意识地在内壁上划动。她摸出刻痕的走向,是玫瑰与藤蔓的图案,和她裙摆上的绣花很像。这个发现让她感到一种荒谬的讽刺。
远处传来钟声。她数着,下午四点。学校放学的时刻。如果没记错,今天是周五。苏小小可能会出门,去街角那家奶茶店,和几个要好的同学一起。她们总是坐在靠窗的位置,笑声能传得很远。
胃部传来轻微的绞痛。今天还没来得及吃任何东西。早晨苏小小只喂了她半粒芝麻大小的蛋糕屑,说是要保持拍摄时身材轻盈。
她试着敲打内壁。指甲划过木面,发出细微的刮擦声。这声音太小了,小到连她自己都几乎听不见。就算苏小小就在房间里,恐怕也注意不到。
音乐盒突然震动了一下。
段新红猛地蜷缩起来,以为惩罚结束了。但震动很快停止,大概是楼下在挪动家具。希望落空的感觉比持续的黑暗更令人难熬。
她开始唱歌。声音轻得如同耳语,是童年记忆里模糊的摇篮曲。调子断断续续,歌词早已记不全。在孤儿院的时候,保育员偶尔会哼这首歌。
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回荡,变得陌生。她停下来,被自己嗓音里的颤抖吓到。
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想起更早的禁闭——在李卫国的檀木盒里,老人浑浊的眼睛隔着缝隙监视她;在俱乐部的隔离箱,摄像头红灯始终亮着。每次被关禁闭的理由都不同,但黑暗是一样的。
至少这里没有监视的眼睛。这个认知带来些许安慰。
她开始探索这个囚笼。沿着内壁慢慢爬行,指尖仔细感受每一寸木料。在某个角落,她摸到一道裂缝,极细,但确实存在。她把眼睛贴上去,什么也看不见,但能感受到微弱的气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