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域三支商队改道敦煌的消息传进京城时,李震正坐在政事堂翻阅一份工部奏报。
他没抬头,只将手中朱笔轻轻放下,对站在旁边的内侍说:“召执法队主官,半个时辰后宗祠议事。”
内侍应声退下。堂外风掠过檐角铜铃,响了一声。
李震起身走到墙边舆图前,手指划过北境几处要塞,停在雁门关。那里原本标注的运粮路线被一道墨线划去,旁边补了新记号——这是李瑶昨日送来的调度变更。他盯着看了片刻,转身回到案前,提笔在纸角写下一串数字:三百二十峰骆驼,八千斤粗铁。
字迹未干,执法队统领已入厅跪拜。
“查得怎么样了?”
“回老爷,三桩事都对上了。仓储司周通,确曾调走五百石军粮,名义是‘战备转运’,实则运往其弟在河东的庄子;税监刘全,三个月内上报损耗铜钱四万贯,但下游铸坊记录显示原料接收量不足七成;边镇副将赵猛,强征三百民夫修宅,事发后以‘加固营墙’上报工部备案。”
李震听完,脸上没有表情。他打开抽屉,取出一块木牌递过去。“从今日起,你们直接向我禀报。所有账册、人员调动记录,无论哪一级,都能查。”
统领接过木牌,低头退出。
当天下午,家族大院钟楼敲响三声。
这是从未有过的信号。所有人停下手中事务,朝宗祠方向聚集。
李震站在祠堂门前台阶上,身后是历代祖先牌位。他面前摆着一张长桌,上面放着三份卷宗,每份都贴了红签。
“我们起家的时候,十几个人挤一间草屋,吃一顿饭要算够不够力气干活。”他的声音不高,但全场听得清楚,“现在有人管着几千人,掌着几十万石粮,却忘了当初为什么拼命。”
他翻开第一份卷宗。“周通,仓储司主事,负责前线军粮调度。私自调拨军用物资供亲属牟利,事发后伪造转运文书。按族规,革职,追缴所得,移交刑部候审。”
人群一阵骚动。
一个老管事出列跪下。“老爷,周通当年背您走过十里雪路,差点冻死在山口……求您念旧情,留他一条路。”
李震看着他,没说话。过了几息,才开口:“他救过我,我知道。可若因救命之恩就纵容他拿将士口粮换自家田产,那我这条命,岂不是用 thoands 的血换来的?”
他顿了顿,转向执法队。“带下去。”
两名黑衣人上前,将周通押出人群。他没挣扎,只是经过李震身边时,低声道:“我不后悔救您,只悔不该信您会一直仁厚。”
李震站着没动。
第二份卷宗打开。“刘全,税监司副使,虚报损耗截留银两,累计达六万三千贯。其中两万用于贿赂上级,四万存入私户。革职,抄没家产,子女贬为役户,五年内不得入仕。”
又有人喊话。“刘全是您亲手提拔的!他在青牛县就跟您了!”
“所以我更痛心。”李震终于抬高声音,“越是亲近的人越该守规矩。不然别人怎么看?以为只要跟老子走得近,就能胡作非为?”
他扫视全场。“还有谁想替他求情?站出来。”
无人再言。
第三份卷宗掀开。“赵猛,北境副将,擅自征调民夫三百人修建私宅,谎报为军事工程。造成三人重伤,十余户农田荒废。降三级,罚俸三年,即日起调往 frontier 最前线带兵,无令不得返京。”
这回没人求情。但有人小声嘀咕:“不过修个房子,至于吗?”
李震听见了。他走下台阶,走到那人面前。“你说什么?”
那人低头不语。
“我问你,至于吗?”
“属下……不敢。”
“我不是问你敢不敢,是问你觉得对不对。”李震盯着他,“三百个百姓,本该种地养家,却被拉去搬石头砌墙。他们家里老人病了没人背,孩子饿了没人喂。你说,这种事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人额头冒汗,跪倒在地。
李震不再看他,转身回到台阶上。“今天这三件事,不是偶然。最近半年,各地报上来的违规案子多了七成。有人觉得仗打胜了,该享福了;有人觉得功劳大,规矩管不着自己了。”
他从袖中抽出一本薄册。“从今往后,立《家族九禁令》。第一条:贪占公物者,不论亲疏,一律严办。第二条:滥用职权者,立即罢免。第三条:欺压百姓者,逐出家族。第四条:结党营私者,永不录用。第五条至第九条,明日会张贴各府各衙,人人必读。”
说完,他对执法队下令:“从明天起,设匿名举报箱,凡经查实,奖励百贯。若有报复举报者,加倍惩处。”
散会后,李震没回书房,而是去了西院一处小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