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亮,羊圈改建的医棚外已有几个人影站着。他们没靠近,只是低头看着地上那排用炭灰画出的线——那是昨天苏婉划下的候诊区标记。
苏婉从帐篷里出来时,手里提着药箱。她走进医棚,先把器械包打开,镊子、剪刀依次摆好,再取出体温计和登记本。本子翻到新的一页,上面已经写了六个名字。
第一个是那个男童。
孩子被母亲抱进来时,脸上的纱布还裹着。苏婉轻轻揭开,露出结痂的创面。边缘红肿消了大半,眼角渗液完全停止。她拿体温计测了一下,三十六度八。
“烧退了。”她说。
旁边的医师立刻记录:“辰时初刻,首例复诊,炎症控制良好,体征平稳。”
围观的人站在门口,伸头往里看。没人说话。
苏婉把药膏涂在新纱布上,重新包扎。孩子没哭,只抓着母亲的袖子。
包扎完,她抬头问母亲:“他这两天吃得怎么样?”
女人点头:“能喝粥,也肯吃饼了。”
这话一出,门口有人低声说了句什么。一个老妇人转身就走,脚步很快。
上午还没过半,那个老妇人回来了,带着自家儿子。年轻人脸上有溃烂,手臂蜷着不敢伸直。
“听说……能治?”她喘着气问。
苏婉起身:“先登记。”
队伍慢慢排了起来。
起初只有三四个人,后来变成七八个。有人带来盖着布的陶罐,说是家里熬的米汤,请大夫收下。苏婉没推辞,让队员收好,回赠了一小包止痒药粉。
中午前,六个人完成初诊。轻症的领了药回家,重症的留在隔离区观察。苏婉亲自给一位老人清创,伤口深,但没有继续溃烂。处理完,她洗手时看见门外多了几个孩子,在偷看。
下午,太阳最烈的时候,男童的母亲出现在村口井边。
她打了一桶水,站在那里没走。几个妇人过来接水,她突然开口:“我家娃昨天还能睁眼了。”
众人停住。
“不是鬼附身,也不是神罚。”她声音不高,“大夫用药三天,脸不流水了,也不发烧。”
一个妇人问:“真没事?不怕传染?”
“大夫说,只要不碰伤口,就不会得病。”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纸包,“这是药,她说每天擦两次,不能挠。”
旁边有人嘀咕:“祭司说外人施的是邪术……”
“我娃要是中了邪,能自己吃饭?”她反问。
没人接话。
日头偏西时,那位曾被隔离的老年妇女被人扶着来了。她的女儿搀着她,走到医棚前跪坐下来,双手合拢举过头顶。
“我不是鬼!”她大声说,“我能走路,也能回家!”
人群安静了几息。
接着,有两个男人抬着担架从巷子里出来。上面躺着个瘦弱的少年,脸上蒙着黑布。
他们把担架放在候诊区外,其中一人问:“还收人吗?”
苏婉走出来:“送来吧。”
登记本上的名字增加到十二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