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瑶放下手中那张关于铁矿石交易的情报,指尖在桌角轻轻敲了一下。她没有起身,也没有唤人,只是盯着烛火看了一会儿。灯火微微晃动,映在墙上的人影也跟着颤了那么一下。
天刚亮,政事堂偏厅的门被推开。苏婉走了进来,衣袖上还沾着药草的碎屑。她没说话,先倒了杯温水递给李瑶。
“又熬了一夜?”
李瑶接过杯子,喝了一口。“铁矿的事得查,但眼下还有更紧的。”
“你说的是人心。”苏婉坐下来,“百姓吃饱了,日子稳了,可有些人眼里没了方向。”
李瑶点头。“法能管行为,钱能安生活,但人总得信点什么。不然,再富也散。”
两人沉默片刻。窗外传来脚步声,是早班的文书官开始送报。苏婉忽然说:“我昨天去了城南讲站。有个老匠人教年轻人打铁,一边敲一边讲‘火候不到,钢不成器’。底下一群孩子听得认真。我就在想,学问不该只在书里,也不该只传给读书人。”
李瑶看着她。“你有想法了?”
“不如办个讲坛。”苏婉声音不高,却清楚,“请各地有些见识的人来讲课,不限身份。种地的、行医的、造桥的,只要真做过事,就能上台。朝廷出场地,派人记录,讲稿存进国史馆。”
李瑶想了想,起身走到案前提笔写了几行字。“每月朔望举行,定名‘百家讲坛’。讲者留名青史,听者免费入场。讲稿汇编成册,全国学堂皆可传阅。”
苏婉看了眼那纸令文。“这样,他们就愿意来了。”
“不只是愿意来。”李瑶将印信盖下,“是要让他们觉得,说的话有人听,做的事有人记。”
消息传出去后,反应不一。几位老学士听说要和农夫工匠同台讲学,摇头拒绝。也有年轻学子议论纷纷,说这不过是个热闹,听完了还是得背经书考功名。
首场讲坛设在京城太学广场。清晨开讲,场上摆了百张长凳,四周围了不少人。主讲的是位年过六旬的儒生,讲“仁政之本”。他站在台上引经据典,台下却有不少人低头翻书。
苏婉注意到了。她走上台,向老先生行了一礼,然后接过话头。
“我年轻时学医,救过很多人,也错过不少人。有一回瘟疫爆发,村里不让女子进屋看病,结果死了十几个产妇。后来我说服族长,用西药加针灸治好了第一个病人,他们才肯开门。”
她停顿了一下。“我不是要说自己多厉害。我想说的是,仁政不是空谈。是你看见人病了,伸手去救;看见规矩错了,想办法改。学问不在嘴上,在手上,在脚下走过的路里。”
人群安静下来。
李瑶接着开口。“从今天起,每场讲坛最后留一刻钟,叫‘问难时间’。谁都可以提问,讲者必须当场回答。答不上来的,记入《疑义录》,由科学院跟进研究。”
这话一出,底下立刻有人举手。
“苏大夫,你说女子能行医,那女子能不能当官?”
苏婉没回避。“能。只要她做得好,百姓认她,朝廷就会用她。”
又一人站起来:“李公主,您推行复式记账法,可乡里老账房说看不懂,怎么办?”
李瑶答得干脆:“那就培训。看不懂不是理由,而是问题。我们建驿站讲站,就是为了解决这种问题。”
问题一个接一个。有人问“格物之学能不能用来修堤坝”,有人问“民调数据怎么保证真实”。讲者们起初紧张,后来渐渐放开,甚至有人当场拿出纸笔演算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