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震放下笔的那一刻,李毅已经转身离开东阁廊下。他没有通报,也没有停留,脚步穿过回廊时,袖中一枚铜牌悄然滑入掌心——那是锦衣卫密探独有的信符,只在重大行动时启用。
他径直走向行宫西角的偏院,那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屋,门框下方刻着一道极细的划痕。李毅屈指轻叩三下,门从内拉开一条缝,一名黑衣人低声道:“崔府后巷的药童刚传回消息,昨夜有人调换过卷宗柜第三格的油布包,原册少了两本。”
李毅点头,迈步而入。屋内墙上挂着一幅洛阳城简图,几处红点标记着近三日出入崔府的仆役路线。他目光落在南城一处标为“陈记”的绸缎庄上,指尖轻轻压住那一点。
“脚夫姓张,每日申时出城送货,今晨却提前一个时辰进了王晏府侧门。”黑衣人递上一张纸条,“他背的包袱比平日沉,走路时左肩压得明显。”
李毅将纸条收进袖中,“盯住他今晚的动向。另外,查清楚这绸缎庄每月进出多少匹缎子,真正卖出去的又有多少。”
半个时辰后,一名伪装成挑水工的探子回报:陈记绸缎庄近日并无大宗交易,但每日傍晚都有小厮拎着油纸包出门,送往城南几处旧宅。
入夜,细雨初落。
李毅带着两名手下,换上了商号伙计的粗布衣裳,潜伏在绸缎庄对面的茶肆二楼。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打湿了窗纸的一角。他们不动声色地喝着冷茶,眼睛始终盯着对面的大门。
戌时三刻,那个脚夫果然来了。他披着蓑衣,怀里紧抱着一个油布包裹,左右张望后才敲了三下门。门开了一线,一只手伸出来接过包裹,随即关闭。
“是王晏府里的老管家。”一名探子低声说。
李毅起身,“留一人守这儿,其余跟我走。”
他们绕到后巷,借着墙根阴影靠近后院高墙。一人蹲下作蹬,李毅踩上其肩头,双手攀住墙沿,翻身而入。院内无人巡夜,只有廊下一盏灯笼随风轻晃。
三人贴墙前行,伏在窗下。屋内灯火昏黄,坐着两人,其中一个正是白日里送信的管家,另一个则是王晏的门客刘文昭。
“七户女嗣承产案都改完了?”刘文昭问。
“改了。按您的意思,全写成‘族老会决议不予继承’,盖了里正印。”脚夫低头答道,“剩下二十多户,等风头过了再动手。”
刘文昭点头,“老爷说了,这事要慢,不能急。只要拖到初稿呈上去,就有理由说‘民间反对声大’,逼他们删条文。”
“可赵德那两条草案已经送礼法司汇编了……”
“怕什么?”刘文昭冷笑,“律令写得再好,地方不执行也是空话。咱们先把根基动摇了,看他们拿什么推新政。”
屋内沉默片刻,管家又道:“周允今日也去了庄子,带了一份名单,说是下一步要联络的人。”
“我知道。”刘文昭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好的纸,展开看了一眼,“八个人,都在州县任户曹或里正,都是对李氏不满的老吏。等名单上的人都签了联名状,我们就递上去,就说江南女子干政已乱纲常,请朝廷收回成命。”
李毅听得清楚,缓缓退离窗边,三人翻墙而出,未惊动一人。
次日午时,阳光照在行宫西侧的河道桥上。
李毅早已派人埋伏于此。不多时,一名青衫文士缓步走过石桥,身形瘦削,面容清冷。正是周允。
他腰间挂着一只荷包,样式普通,但行走间略有晃动,显然内有硬物。当桥中央时,一名挑担农夫突然失足摔倒,横担扫出。周允本能侧身避让,荷包被桥栏钩住,带脱坠入河中。
桥下早有锦衣卫潜水等候,迅速捞起。
李毅在偏院密室打开荷包,里面是一份手抄名录,字迹工整,列有八名官员姓名、籍贯、职务,并附有联络方式与暗语口令。
他盯着那份名单看了许久,然后将其封入铁匣,亲自送往情报堂。
李瑶正在灯下整理各地密报。她听见脚步声抬头,见是李毅,立刻示意左右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