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德在一旁听着,默默将刚才拟定的草案重新誊抄一遍,边写边低语:“‘女子入州学’这条,措辞得再软些。不如改为‘许民间女子赴学观讲,择优录为试职’,先避‘入学’之名,免惹争议。”
李瑶看了他一眼:“名可让,事不能虚。若只是‘观讲’,不许参与考核,那就成了摆设。”
“自然要考。”赵德并不争执,“但对外说辞,不妨温和。等她们真的坐进学堂,执笔答卷,那时再说‘这是正式学业’,反对的人想拦也来不及。”
李瑶略一思忖,点头:“可以。只要条文里埋下‘考核合格即授职’这一句,形式上的退让无妨。”
三人继续商议细节。李震时而发问,时而批注,始终坐于案后,未曾起身。
日头渐高,东阁内光线明亮起来。一名小吏捧着新到的奏报进来,说是荆州学正递来的意见书,愿支持“女嗣承产”条款,但建议增加“须经族老会评议”一项。
赵德接过一看,眉头微皱:“这是加了一道关卡,等于把决定权交给宗族。”
李震冷笑一声:“他们怕的不是女子拿地,是怕自己管不住。”
“可若拒之,又失人心。”赵德沉吟,“不如写明:‘评议为备案之用,不得否决法定继承权’。既给他们面子,也守住底线。”
李瑶立即记录:“加上一句——‘族老异议者,可提请官府复审’,防止借评议之名行压制之实。”
李震盯着这几句修改,良久,落笔批红:“照此修订,送交礼法司汇编成卷。”
他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肩颈,望向窗外。宫墙之外,洛阳城已苏醒,街市声隐约可闻。
“今天就到这里。”他说,“赵德,你牵头组织学士会商,务必在三日内出初稿。李瑶,你继续盯紧情报动向,尤其是那些突然闭门谢客的府邸。”
二人领命退出。
李震独自留在东阁,手中仍握着那份草案。他将“女嗣承户”四字圈了出来,又在旁边写下一个“始”字。
午时三刻,阳光正照在案角的铜印上,映出一方清晰的影。
书房外脚步轻响,一名内侍捧着茶盏走近,刚要推门,却被另一道身影拦下。
是李毅。
他看了一眼紧闭的门,低声说了句什么,内侍便悄然退下。
李毅没有进去,而是站在廊下,视线扫过庭院四周。他的手垂在身侧,拇指缓缓擦过刀鞘边缘,像是在确认某个机关是否松动。
此时,赵德正穿过回廊,怀中抱着刚誊好的草案。一名礼法司的小吏迎面而来,拱手问道:“赵大人,听说新律要改祖制?”
赵德停下脚步,淡淡道:“不是改祖制,是让祖制也能护该护的人。”
他继续前行,身影没入偏厅。
东阁内,李震提起笔,准备在草案末尾加一段总述。笔尖悬在纸上,墨滴缓缓凝聚,将落未落。
忽然,一阵风从窗外吹入,案上纸页微微掀动。
他伸手压住,目光随之落在其中一行小注上——那是李瑶方才添的补充条款:
“凡通过考核之女子,其任职资格与俸禄标准,依职级统一核定,不得因性别降等。”
他凝视良久,终于落笔。
墨迹刚成,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一名传令兵单膝跪地:“启禀大人!崔府急报——崔娘子发现江南户籍册中有七户‘女嗣承产’案被地方擅自涂改,现正调取原始卷宗比对!”
李震放下笔,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