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落在政事堂的案角,那封未拆的北境来信静静躺着。李震没有再看它一眼,只是将朱笔搁下,手指轻轻抚过《天下学政分布图》上那个刚画下的圆圈。他站起身,转身走出大殿,步履沉稳,身后文书无人敢跟。
观星台高踞宫城之巅,石阶冷硬,踏上去有回响。他一步步走上来时,天色正由青转白,帝都已在脚下铺开,街巷如脉络般延伸。炊烟升起,书声隐约可闻。他立于栏前,背手而望,身影被初阳拉得修长。
不多时,苏婉到了。她未乘肩舆,步行登台,衣袖微拂台阶尘灰。她不说话,只站在他身侧,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远处一座新学堂的屋檐在晨光中泛着瓦亮,那是去年冬天才落成的。
接着是李瑶。她手中拿着一卷薄册,边走边翻,脚步不停。到台心才合上,轻声道:“三州毕业生任职追踪数据已汇总完毕,九成七在职,无一人因出身被罢免。”她说完,将册子递给身旁暗处的李毅。
李毅接过,扫了一眼便收进怀中。他站定在李震背后半步位置,目光扫过台下周遭,并非警戒,而是习惯性地捕捉每一处动静。他知道今日不同寻常——家主登台,家人齐聚,却无人议事,这本身就是一种信号。
赵德最后抵达。他年岁已高,走得慢,但坚持自己攀爬。登顶后略喘息,拱手道:“老臣迟来,请恕。”
“你来得正好。”李震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传至每人耳中,“方才我在想,这两年我们做了多少事?破旧例、立新规、清吏治、兴学堂、整军备、通边市。十二州点亮了,百姓能识字,工匠会算账,医者懂防疫,官府不敢欺瞒。这些,都成了真。”
他顿了顿,看向众人:“可我昨夜翻阅民情回执,仍有三十府县半年无一封投书。不是没有冤屈,是不信朝廷真能管。灯照得到的地方,人抬头看路;灯照不到的,还在摸黑过河。”
苏婉轻声道:“西南三郡山路难行,药队一年只能去两次。上次一名妇人难产,等不到大夫,孩子没活下来。她的丈夫写信到察院,说‘不是怪你们不来,是怕以后还来不了’。”
李瑶接口:“情报网覆盖不足,偏远之地消息延迟少则半月,多则月余。监察巡行也受限于此。我们能看到的,仍是冰山一角。”
李毅低声道:“暗部人力有限。若继续抽调去盯新政执行,边防与内奸排查就得松懈。现在有些人,已经开始试探底线。”
赵德叹息:“昔日寒门求一条出路,如今路开了,走得却不够远。制度是梯,但梯子不能只架在京城门口。”
风从台边掠过,吹动几人衣袍。李震缓缓点头,从袖中取出地图,在掌心摊开。
“所以我想清楚了。”他说,“接下来十年,我们要走三条路。”
他抬起手,指向远方:“第一,以民本为纵轴。所有政策,最终要看百姓过得好不好。不是看报表数字涨了多少,是看一个母亲能不能安心生孩子,一个老农能不能靠收成活下去。苏婉,你说的流动医队,立刻筹备,先从最偏的五郡试点,每年轮驻,配药车、带学徒。”
苏婉颔首:“三月内可成。”
“第二,”他继续道,“制度为横轴。不能再靠人盯人。李瑶,你要建一套全国统一的标准体系——学堂教什么,官府用什么人,工坊记什么账,都要有明文规范。所有记录接入察院数据库,地方造假,中央即时可知。”
李瑶应道:“已经在拟《政务标准化章程》,预计两个月内呈报。”
“第三,”他语气微沉,“科技为斜轴。机关图谱里的东西,不能只锁在千机阁。李晨那边造的水力纺车,已在两州试用,效率翻倍。我要把这些技术送到乡里去。铁犁、风车、净水器,哪怕是一把改良锄头,也能让一家老小少饿一顿饭。”
李瑶补充:“还可设‘技艺推广使’,从学堂毕业生中选拔懂技术的年轻人,派往各地指导使用与维修。既能解决就业,又能推动落地。”
李毅忽然道:“我也有一请。”
众人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