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取出三个布袋,装满紫草,正要合箱,忽听外间传来脚步声。一名老仆提灯进来,边走边嘀咕:“这天儿,怎么连库房都闷得慌……”
李毅闪身入暗角,等老人走近药架,猛地出手点其肩井穴。老人软倒前,他托住后背,轻轻放地,又从怀中取出一小块银锭,压在空箱底下。
做完这些,他原路退出,绳索收起,铁钉拔出,墙外不留痕迹。
天未亮,苏婉已在医棚熬药。三口大锅同时煮着汤剂,药气弥漫在临时搭起的草棚间。她亲自把第一碗药喂进一个孩子口中,那孩子嘴唇发紫,呼吸微弱,喝了几口后,竟微微睁了眼。
“退烧了!”旁边学徒低呼。
苏婉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的确凉了些。她立刻下令:“所有重症者,每两个时辰服一次药,轻症者集中隔离,每日登记舌象、脉搏、排泄情况。”
一连六个时辰,她没停过手。到了傍晚,已有十余人退热清醒,原本堆在棚外准备火化的尸体,也少了三具。
可就在她端着药碗走向下一个病床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脚步声密集,铁甲撞击声由远及近。紧接着,医棚帘子被猛地掀开,一名身着锦袍的使者大步而入,身后跟着八名带刀护卫。他手中拎着一只空木箱,狠狠摔在地上,箱底朝上,露出底下压着的银锭。
“李夫人!”他声音尖利,“你可知这箱紫草是从何处来的?”
苏婉没动,手里仍端着药碗。
“王府药库,昨夜失窃。守库老仆被点穴昏迷,箱下留银,说是‘借’?你们李家好大的胆子!敢偷藩王特供之药,这是死罪!”
周围百姓纷纷围拢过来,有人惊惧,有人犹豫,也有人眼中燃起希望——那药碗里的东西,救活了他们的亲人。
苏婉终于开口,声音不响,却清晰:“这碗里,是三百条命。”
她往前一步,将药碗递到使者面前:“你要抓我,等他们全醒过来。”
使者脸色铁青:“你这是挟民抗法!”
“我不是抗法。”苏婉盯着他,“我是救人。紫草被囤积,官府不放,百姓等不起。我借药救人,若算罪,我一人担。”
话音未落,外面马蹄声起。李震带着两名随从赶到,径直走到苏婉身前,挡在她与使者之间。
“药,是我让她取的。”他说,“你要治罪,我李震一人领。”
使者冷笑:“好一个担责!可你知不知道,这批药本是王爷为北境将士准备的?你私自挪用,若边关有失,谁来负责?”
“北境将士要防蛮族,豫州百姓也要活命。”李震语气平稳,“王爷若真体恤军民,就不会让救命药锁在库中积灰。今日你拿走紫草,这些人明天就得死。你敢当着他们的面,亲手断药?”
使者语塞,目光扫过棚内一张张苍白却渐渐恢复血色的脸,最终落在那碗药上。
他猛地一挥手:“药我不能还,但此事必须上报王爷!你们等着裁决!”
说罢转身就走,护卫簇拥着他离开,脚步比来时乱了几分。
人群缓缓散去,有人悄悄把一碗清水放在医棚门口,算是谢礼。
苏婉低头看着手中的空碗,指尖微微发颤。她知道,这一碗药救了人,也把李家推到了悬崖边上。
李震没再说话,只轻轻拍了拍她的肩,然后走向棚外。夜风卷起他半边衣袍,远处城墙上,守夜人正点燃第二轮更灯。
医棚角落,一口锅里的药汤还在沸腾,气泡不断破裂,发出轻微的噗噗声。苏婉走过去,拿起长勺慢慢搅动,药汁翻滚,映着火光,像一池流动的暗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