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匠铺后院的炉火熄了三日,炉膛内积着薄灰,赵武蹲在灶前,用铁钎拨弄残渣。他袖口磨破,指甲缝里嵌着铜屑,却将一枚铜钱反复摩挲,边缘已磨出温润光泽。这钱昨日才从李震手中领回,是“青牛元钱”十枚样币之一,命他藏于贴身布袋,不得示人。可今晨天未亮,李瑶便遣人传话:带钱,去南街。
南街尽头,原是废弃的盐栈,三间瓦房,木门新刷桐油,檐下悬一块黑底金字匾额——“惠民钱庄”。字迹方正,无雕饰,却压得住整条街的嘈杂。李瑶立于门侧,手中捧着红绒托盘,盘上十枚铜钱一字排开,正是样币。她未穿华服,只着素色短襟,腰束布带,发髻用竹簪固定,像寻常账房先生,却站得笔直。
李震随后而至,肩披旧斗篷,手中提一只铁皮箱。箱未上锁,他当众打开,取出十贯铜钱,全是大雍通宝。百姓围在街口,议论纷纷。有人认出那是李家库房的制式箱,低声说:“这是要干大事。”
李瑶抬手,请李震入内。柜台后设一高几,几上放账册、印泥、算盘。她翻开册页,提笔写下:“首存者:李震,十贯,青牛元年三月初七。”落印,将一张红纸交予李震。纸上印着“存单”二字,编号“0001”,盖有“惠民钱庄”朱印。
“钱入库,单在手,随时可兑。”她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
李震将存单收进袖中,转身对众人道:“自今日起,凡存钱于钱庄者,首月赠利五文。借贷利息,三成于市价。”话毕,他将铁皮箱轻轻推入柜台下方暗格,未再多言。
百姓静了片刻。有人嘀咕:“钱放进去,还能拿回来?”“万一把钱吞了,告都没处告。”议论声中,王二从人群后走出。他原是织工,后管账,如今负责马政,手里攥着一个粗布钱袋,指节发白。
他在门口站了半日,进退不得。
李瑶见他踟蹰,未唤他入内,反亲自迎出,取茶具一套,摆在门外小桌。她烫杯、冲茶,动作不疾不徐,然后请王二坐下。
“您存的是辛苦钱,怕出错,是人之常情。”她说,“不如先看看流程。”
她请王二指定一名护卫作见证,又命人打开钱庄库箱。箱分三层,上层空置,中层放样币,下层锁着铁匣。李瑶取出十枚“青牛”钱,当众验看:字迹清晰,边缘无毛刺,轻敲有清音。再取王二钱袋,倒出五贯,逐一清点,记入账册,编号“0002”。最后,将钱封入小布袋,贴上标签,投入库箱下层。
“这是您的存单。”她递上一张红纸,“若要取钱,凭单而来,不认人,只认印。”
王二盯着存单看了许久,终于点头。围观百姓见钱庄不接钱袋、不夺私物,反而公开验钞、立据为凭,疑虑渐消。有人开始询问存钱利钱几何,借贷要何手续。
锣声三响,钱庄首日首存告成。
午后,赵武入内,将那枚样币轻轻放在柜台上。他未穿匠袍,只着粗布短衫,脸上有烟熏火燎的痕迹。
“我想贷三十贯。”他说,“扩工坊,加两座炉。”
李瑶未问抵押,只翻出一本薄册,上记“铁匠赵武,承修农具三百二十七件,军械修补四十六次,履约无误”。她提笔在旁注:“信誉档已立。”
“无契无保,如何放贷?”有人低声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