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莲花就着她的手喝了一口,突然皱眉道:“好苦!”苏小蕊得意大笑:“良药苦口嘛!等你养好了身子,可得好好替我干活抵债!”
放完药苏小蕊就拉着芩婆去了一边不知道叽叽喳喳的说了些什么。
等芩婆回来,砂锅里药膳的香气仍在竹舍内氤氲,却驱不散芩婆与李莲花之间沉凝的空气。漆木山的离世,单孤刀的背叛,像两块冰冷的巨石压在心头。
“初到云影山那会儿,”芩婆的声音带着遥远的追忆,枯瘦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桌沿,“单孤刀还是个半大的少年,淋得透湿,带着你,被你师父从后山捡回来。那时还小,眼睛亮得惊人,追着他叫‘师兄’,他教你扎第一个马步,给你削第一个木剑……”
李莲花靠在竹椅上,闭着眼,眉头微蹙,像是被这段温暖的回忆灼痛了。他指尖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低沉干涩,带着极力克制的沙哑:“是。师兄……他待我极好。为我挡过刀,替我挨过师父的责罚……那些年,我从未疑他半分。”他忽然睁开眼,望向窗外沉沉的暮色,那里似乎藏着令人窒息的答案。
“师娘,你说,他是否……”他的声音艰涩至极,“是否真的是在临死之际,只是想最后见见师父?然后师父才给他传功?这其中的误会……” “误会”二字出口,连他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心脏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痛得尖锐。
芩婆看着他眼中的挣扎与希冀,那是对过去牢固情谊的最后一丝挣扎,更是对“单孤刀或许还有丁点良知”的渺茫渴望。
就在这时,苏小蕊从外面走进来,看着李莲花和芩婆之间沉凝的气氛,轻轻叹了口气,转头对芩婆说:“婆婆,方才我问您单孤刀的旧居在哪,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些线索,结果在里面翻到了这个箱子。”
她把木箱轻轻放在地上。苏小蕊缓缓掀开箱盖,动作轻得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昏黄的油灯光立刻透进箱内,将里面的东西照得一清二楚。
最上方,是一把闪烁着黯淡月光色泽的机弩,精巧的弩臂中央却有道狰狞裂口,断裂处的钢铁扭曲变形,显然是被人硬生生掰折的。“银月弩……”李莲花瞳孔骤然收缩,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轻颤——这是他亲手为师兄打造的生辰贺礼,当年师兄接过时的欢喜模样还历历在目。
旁边,一把青翠的碧玉刀断成了三截,玉质温润,雕工却带着少年人的稚拙,正是十五岁的李相夷打磨出来、兴冲冲拿给师兄品鉴的那件。它从未染过血,只承载过少年纯粹的心意,如今却成了破碎的残骸。
芩婆看着这两件熟悉的物件,脸色瞬间变得惨白,踉跄着后退半步,扶住桌沿才稳住身形,声音发颤:“这是相夷当年给孤刀的东西,他怎么会?怎么敢?”她实在无法相信,那个当年追在自己和漆木山身后、一口一个“师娘”的少年,竟会如此对待师弟的心意。
李莲花的目光在箱内扫过,最终落在了箱底——那里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李相夷”三个字,层层叠叠,有些笔画稚嫩,有些却狠厉流畅。更刺目的是,每个名字上都覆着数道深深的划痕,像是要将这三个字从木头上剜掉,从世上抹去。
他沉默着,没有像苏小蕊预想的那样激动,只是缓缓蹲下身,指尖轻轻拂过银月弩的断裂处,冰凉的触感顺着指尖蔓延开。片刻后,他慢慢站起身,眼底的震惊与痛楚渐渐沉淀,只剩下一片沉寂的荒芜。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语气平淡得近乎漠然,嘴角却勾起一抹自嘲的笑,“十五岁剑挑天魔,二十岁建四顾门,人人称我天下第一,到最后,倒活成了孤家寡人。”
师门情谊是假的,同门信任是假的,连那些曾以为牢不可破的温暖过往,都成了笑话。他抬手抹了把嘴角,指腹沾到一点暗红的血,却只是毫不在意地蹭在了衣袍上。
芩婆看着他这副平静却透着死寂的模样,心口揪得生疼,忍不住红了眼眶:“相夷,你……”
“师娘,我没事。”李莲花打断她,转头时,眼底的荒芜已被一层浅淡的笑意掩盖,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至少,真相清楚了。往后,也不必再念着什么师兄了。”
苏小蕊站在一旁,看着他故作从容的侧脸,悄悄叹了口气——她宁愿他像方才在坟前那样流露悲伤,也不愿见他这样把所有情绪都压在心底,活得像个没有破绽的空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