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凭着记忆,走到那个最初相遇的、如今已残破不堪的麦秸垛后面。这个曾经给予他庇护的“犄角旮旯”,此刻充满了腐败和颓败的气息。
他刚到没多久,一个身影便从更深的阴影里走了出来。
是野萍。
她似乎早就料到他会来。她静静地站在那里,看着他,月光照在她脸上,显得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里面翻涌着和李麦同样复杂难言的情绪。
没有言语。
李麦向她伸出手,动作带着迟疑和颤抖。
野萍没有动,只是看着他伸出的手,看了很久。然后,她缓缓地,把自己的手放了上去。
她的手心粗糙,带着凉意。
就在两人的手指即将触碰、缠绕的刹那——
几道刺眼的白光猛地从不同方向射来,像几把冰冷的利剑,瞬间将他们钉在原地!手电筒的光柱死死笼罩住他们,照亮了野萍瞬间变得煞白的脸,也照亮了李麦脸上那无处遁形的惊恐。
“好哇!李麦!你个混账东西!”
父亲李满仓那暴怒到极致、仿佛带着血腥味的吼声,像惊雷一样在死寂的打谷场上炸开。
光影晃动,从麦秸垛的后面、侧面,走出了七八个黑影。为首的李满仓,脸色铁青,额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眼神像是要活撕了李麦。他身后,跟着的是赵老歪和几个平日里唯他马首是瞻的村干部和壮劳力。
他们早就盯上了这里。在这个被灾难击垮的村庄,支书的儿子和“破鞋”的女儿在犄角旮旯里私会,成了他们宣泄无力感和维护所谓“秩序”的唯一出口。
李麦的大脑一片空白,只觉得那几道光柱像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浑身剧痛。他想抽回手,却发现野萍的手指,在这一刻,竟死死地攥住了他,冰冷,却异常用力。
她抬起头,迎着那些刺目的光和那些充满鄙夷、愤怒、看热闹的目光,脸上没有了之前的惊惶,反而扬起了一种近乎悲壮的、挑衅的弧度。
这个“犄角旮旯”,不再是秘密的温床,而是成了审判的广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