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的砖窑像一头蹲伏在黎明前的巨兽,黑黢黢的,沉默着。窑体早已塌了半边,露出里面纵横交错的破败结构,长满了枯黄的蒿草。窑口张着黑洞洞的大嘴,往外冒着阴湿的土腥气和经年不散的、淡淡的烟火烬味。
赵红梅几乎是连滚爬爬地冲到砖窑前的空地上,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天光又亮了一些,已经能看清地面上散乱的碎砖和瓦砾。
“建国!”她压低声音,急切地呼唤,声音因为奔跑和紧张而颤抖。
一个人影从窑口旁边的阴影里闪了出来,正是周建国。他也是一身出远门的打扮,脚边放着一个灰色的旅行包,脸上既有期待,也有掩不住的焦虑。
“红梅!你来了!”他快步迎上来,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表情,伸手想拉她。
就在这时,另一个粗重的声音像一块冷硬的石头,砸破了这短暂的庆幸:
“俺就知道……是这儿。”
赵红梅浑身一僵,猛地回头。
只见窦宝柱从砖窑另一侧的断墙后走了出来,不止他一个,他身后还跟着三个本家的堂兄弟,都是二十啷当岁,膀大腰圆,手里拎着抬砖用的木杠子,眼神不善地盯着他们。
周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下意识地把赵红梅往自己身后拉。
窦宝柱没看周建国,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赵红梅,那眼神不再是集市上的困惑和痛苦,而是烧红了的铁块,烙着被背叛的愤怒和一种近乎绝望的凶狠。他胸膛剧烈起伏着,呼出的白气在清晨寒冷的空气里格外明显。
“红梅……跟俺回去。”他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
“宝柱……”赵红梅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回去?回哪儿去?”周建国上前一步,把赵红梅完全挡在身后,他虽然害怕,但此刻也被逼出了血性,“窦宝柱,红梅不愿意嫁给你!你强扭的瓜不甜!”
“放你娘的狗屁!”窦宝柱身后一个愣头青堂弟骂了一句,挥舞着手里的木杠子,“周建国,你个勾引别人媳妇的王八蛋!今天打断你的腿!”
气氛瞬间剑拔弩张。
“跟你们没关系!”周建国也豁出去了,脸红脖子粗地喊道,“我跟红梅是自由恋爱!我们要去南方!”
“南方?”窦宝柱像是被这个词狠狠刺了一下,他猛地看向周建国,眼神像刀子,“你拿啥带她去?拿你那张骗人的嘴?还是拿你那不清不楚的家底?”
他往前逼近一步,庞大的身躯带着一股压迫感:“红梅,你别被他骗了!他跟你说啥了?遍地黄金?屁!那都是糊弄鬼的!去了那边,你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跟着他喝西北风去?”
“那是我的事!”赵红梅突然从周建国身后站出来,声音尖利,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的决绝,“我乐意!宝柱,你死心吧!我就是烂在地里,也不想进你们窦家的门!”
这句话像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压垮了窦宝柱。他眼睛瞬间充血通红,发出一声野兽般的低吼,不再废话,猛地就朝周建国扑了过去!
“操你妈!俺弄死你!”
他身后的三个堂兄弟也骂骂咧咧地一拥而上。
混乱!彻底的混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