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柱那孩子,虽说闷了点,可没啥坏心眼。家里又厚实,红梅嫁过去,就是当家奶奶,再生个大胖小子,这辈子就算稳当了。”
“就是就是,女人图个啥?不就图个安稳日子?难不成还想着……”有人话里有话,眼神瞟向村外通往县城的土路方向。
王秀芹也端着盆来了,她穿着灰布褂子,头发在脑后挽成一个一丝不苟的髻,默默地找了个靠边的位置蹲下,开始搓洗衣服。她不多话,只是听着,脸上的皱纹像干涸的土地,深一道浅一道,看不出情绪。
女人们见她来了,声音略微低了些,但话题还是绕着赵家和窦家打转。
“秀芹嫂子,红梅的好日子在后头呢,你就等着享福吧!”快嘴李婶笑着对王秀芹说。
王秀芹抬起头,笑了笑,那笑容像是刻在脸上,淡淡的:“孩子们的事,他们自己顺心就好。”
她这话说得滴水不漏,女人们一时接不上茬。井边只剩下棒槌捶打衣服的“砰砰”声,和辘轳绞动时发出的“吱呀”声。
过了一会儿,又有人忍不住,压低了声音:“哎,你们说……红梅前天是不是去县农机站了?”
“去了呗,给村里要柴油指标。”
“就……没碰上啥人?”那女人挤挤眼,“我咋听说,有人在农机站门口,看见她跟一个戴眼镜的干部说话来着?”
“不能吧?都多少年没来往了……”
“那可说不准,人家现在也是城里人了,吃商品粮的。”
王秀芹搓衣服的手停了一下,随即又更用力地搓起来,手指关节有些发白。她没抬头,像是没听见。
快嘴李婶“哼”了一声,提高了嗓门,像是要盖过那些窃窃私语:“瞎嚼什么舌根子!红梅那是去办正事!再说了,就算碰上了又能咋?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人家窦家都不计较,彩电都送来了,这意思还不明白?这事儿啊,板上钉钉了!”
她这话像是一锤定音,女人们纷纷附和:“就是就是!”“还是李婶明白事理。”
井边的闲话,像井里的水,看似清澈,底下却沉着不知多少泥沙。它能把人捧上天,也能把人拖下地。赵红梅和那台彩电,成了这摊死水里最新、最惹眼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一圈一圈,荡向未知的方向。
阳光渐渐烈了起来,井边的水汽被蒸发掉,留下些湿漉漉的印记。女人们陆续端着洗好的衣服散了,井边又恢复了短暂的寂静。只有王秀芹还蹲在那里,慢慢地、一下一下地,捶打着手里那件早已干净的旧衣裳,眼神望着井口那幽深的黑暗,不知道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