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柴房婚誓(2 / 2)

“俺王凤萍,老家河南兰考,黄河发大水,家里啥都没了,就剩下俺一个,还有这面祖传的鼓。”她像是在陈述,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俺跟着逃荒的乡亲出来,一路唱鼓书,讨口饭吃,走到这儿,是缘份,也是老天爷没让俺饿死在路上。”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简陋的堂屋,最后落在耿老顺脸上,那眼神坦诚得让人无所遁形。

“俺没啥大本事,就会唱几句老戏,干点粗活。俺知道,您嫌俺是‘戏子’,不踏实。可老伯,戏文里唱的,也是忠孝节义,也是人该怎么活。穆桂英能为国家挂帅出征,俺王凤萍,也能为自己的活路,挣个明白!”

她的声音微微扬起,带着鼓点般的节奏。

“俺感激您给俺一个挡风避雨的地方,更感激耿雷……他对俺的好。”她说到这里,耿雷猛地抬起头,眼睛亮得吓人。

“老伯,您要是真觉得俺是个祸害,坏了您耿家的门风,俺天亮就走,绝无二话。”她话锋一转,语气斩钉截铁,“可俺要是留下,俺就对您发誓,对耿雷发誓,也对这耿家庄的老少爷们发誓:俺王凤萍,生是耿家的人,死是耿家的鬼!俺会用这两只手,把日子过得比蜜还甜,把您当亲爹孝敬,绝不给耿家丢半点儿人!”

她的话,像一阵疾风骤雨,噼里啪啦砸在耿老顺的心上。没有哀求,没有眼泪,只有坦荡的陈述和不容置疑的誓言。她用一个“逃荒女”不该有的气魄,把选择权硬生生推回到了耿老顺手里。

耿老顺沉默了。他看着眼前这个女子,她站在那里,不卑不亢,眉眼间的野性被一种更为坚定的东西取代。他想起她这一个月来的勤快,想起她整治饭菜的利索,想起儿子因为她而焕发的生气,甚至想起她偶尔在夜里,低低哼唱的、他听不懂却觉得莫名安心的河南小调。

他狠狠吸了一口烟,浓烈的烟雾呛得他咳嗽了几声。他看看儿子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又看看王凤萍那双沉静却力量暗涌的眸子。

良久,他重重地、几乎是赌气般地,把烟袋锅往鞋底上一磕,发出“梆”的一声脆响。

“罢了!罢了!”他站起身,背对着他们,声音沙哑而疲惫,“你们……你们爱咋咋地吧!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

说完,他佝偻着背,径直走回了自己的里屋,关上了门。

堂屋里,只剩下耿雷和王凤萍。

耿雷一步跨过来,激动地抓住王凤萍的手,那手冰凉,却在他掌心里微微颤抖。

“凤萍……”他只会叫她的名字,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咙里。

王凤萍抬起头,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如释重负的、极淡的笑意,眼里却有什么亮晶晶的东西在闪烁。

“傻子。”她低声说,抽回了手,“去睡吧。”

没有红烛,没有喜字,甚至连一床新被褥都没有。几天后,在耿老顺默许的沉默和村里人复杂目光的注视下,王凤萍抱着她那床旧被,从南屋搬进了耿雷那间同样简陋的西屋。

新婚夜,窗外月明星稀。王凤萍躺在耿雷身边,能清晰地听到他激烈的心跳和粗重的呼吸。她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耿雷结实的、因紧张而绷紧的臂膀,声音在黑暗里异常清晰,像立下的又一个誓言:

“雷子,咱不靠天,不靠地,就靠咱这两双手,把这日子,过出个响动来。”

耿雷没有说话,只是用尽全身力气,紧紧地抱住了身边这个像火又像水一样的女人。他知道,他这辈子,是跟定她了。而窗外的华北平原,静默无声,仿佛在等待着,那即将被这对男女亲手敲响的、崭新的命运鼓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