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家的方向(1 / 2)

周六的午后,秋阳把小区的梧桐叶晒得暖烘烘的,风一吹,叶子打着旋儿落在地上,像撒了一地的金碎片。萌萌在客厅里趴在桌上画风筝,彩笔散落了一桌,秀琴坐在旁边缝补老陈的工装裤——裤脚磨破了个小口,她拿着针线,一针一线地缝,手指偶尔被针扎到,就悄悄吮一下,再接着缝。

老陈坐在阳台的藤椅上,看着她们母女俩的背影,心里却还绕着昨晚的事。秀琴说断了联系,说想好好过,可他总觉得,心里还有块没熨平的褶皱——不是不信秀琴,是怕自己再像以前那样,忽略了她的委屈,让那褶皱又变深了。

他摸出手机,翻到老周的号码,犹豫了半天,还是拨了过去。老周是同车队的老大哥,比他大五岁,跑了二十年货车,前两年也闹过家庭矛盾——老周媳妇嫌他常年不在家,跟他冷战了半年,后来两人慢慢缓和了,现在老周每周都要抽两天陪媳妇孩子。老陈想找他聊聊,想听听他的主意,也想找个能懂他的人,说说心里的堵得慌。

“喂,老陈?”电话那头传来老周的声音,带着点货车发动机的背景音,“你不是说这周陪孩子放风筝吗?怎么有空给我打电话?”

“老周,”老陈的声音有点涩,“你今天忙不忙?要是不忙,晚上出来喝两杯?”

老周顿了一下,大概听出了他语气里的不对劲,爽快地答应:“行啊,就去上次咱们去的那家路边摊,六点我过去找你。”

挂了电话,老陈回头看了一眼客厅,秀琴刚好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秀琴的眼神里带着点询问,老陈笑了笑:“跟老周约了晚上喝两杯,他前阵子帮我介绍了个短途活,跟他说声谢。”

秀琴点点头,低下头继续缝裤子,嘴角却轻轻往上翘了一下——她知道老陈不是单纯谢老周,是心里有事想找人说,可她没戳破,只是轻声说:“少喝点酒,晚上我给你留门。”

傍晚六点,老陈提前到了路边摊。摊子支在小区外的巷口,帆布棚子挡着风,挂着两盏暖黄色的灯,把桌子椅子都照得暖融融的。老板正在炸花生米,香味飘得老远,老陈找了个靠里的桌子坐下,点了盘拍黄瓜、一盘炸花生米,又要了两瓶啤酒——以前他跟老周来,总点这两样,便宜,也下酒。

“老陈!”老周的声音从巷口传来,他穿着件深蓝色的夹克,手里拎着个塑料袋,里面装着半袋苹果,“刚从水果摊过,给你家萌萌带的,她爱吃的红富士。”

老陈赶紧站起来,接过苹果:“你这还带东西,太见外了。”

“跟我客气啥!”老周坐下,拿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又给老陈满上,“说吧,找我喝酒,肯定不只是谢我介绍活这么简单。是不是家里的事,还没理顺?”

老陈端着酒杯,手指捏着杯沿,沉默了半天,才把那天看到“王哥”、秀琴哭着认错的事,断断续续说了出来。他没说秀琴的不好,只说自己这些年的忽略,说心里的愧疚,说怕以后再让秀琴受委屈。

“我总以为,多跑两趟货,多赚点钱,她们娘俩就能过得好,”老陈喝了口酒,酒有点苦,像他心里的滋味,“可到头来,钱没多赚多少,倒差点把家弄丢了。老周,你说我是不是太混了?”

老周没立刻说话,拿起筷子夹了口拍黄瓜,慢慢嚼着,眼神里带着点回忆的神色:“你这不叫混,叫犯了咱们跑货车的通病——总觉得‘家’是靠钱撑的,却忘了,家是靠人守的。”

他放下筷子,给自己又倒了杯酒:“前两年,我跟你一样,一门心思跑长线,最长的时候,三个月没回家。我媳妇给我打电话,说孩子想我了,我还嫌她烦,说‘我不跑货,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后来有次我回家,看到我媳妇在偷偷哭,孩子抱着我的照片睡觉,我才知道,我错得有多离谱。”

老陈抬起头,看着老周,老周的眼睛有点红,声音也低了些:“有天晚上,我媳妇跟我说‘老周,我不要你赚多少钱,我就想每天晚上能跟你说说话,孩子放学能看到你,这就够了’。那时候我才明白,家不是货运站,不是你把钱卸在这儿就完了;家是暖炕,得两个人一起烧,才会热乎。”

老陈攥着酒杯的手紧了紧,指节泛白。他想起以前,秀琴也跟他说过类似的话,说“你少跑一趟,在家歇两天”,说“萌萌问你什么时候能陪她写作业”,可他总以“要赚钱”为借口,把那些话都挡了回去。现在想想,那些被他忽略的话,都是秀琴心里的委屈,像没说出口的眼泪,慢慢积成了河。

“我后来跟车队商量,只跑周边的短途,最多三天就回家,”老周接着说,“每天晚上回家,我给我媳妇搭把手做饭,陪孩子写作业,周末带她们去公园。你猜怎么着?我媳妇笑多了,孩子也跟我亲了,家里的氛围,比以前好了十倍。钱是少赚了点,可心里踏实啊——你想想,就算你赚再多钱,家散了,有什么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