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下文学小说网 > 灵异恐怖 > 在爱里刻下年轮 > 第355封 红绸下的誓词

第355封 红绸下的誓词(1 / 2)

亲爱的波妞:

祠堂的香樟木味混着桐油香漫过来时,我正站在月亮门后等。

红盖头的流苏扫过鼻尖,痒痒的,像那年在铁皮房,你用刨花给我堆的“雪花”落在脸上。

远处传来司仪的声音,混着老张他们压低的笑,突然听见有人喊“新郎准备好了”,我的心跳就撞开了闸门,“咚咚”地响,震得盖头都跟着颤。

红盖头被轻轻掀起时,我先看见的是你胸前的红绸——缠着两把木匠斧,斧刃被阳光照得发亮,像你总说的“共福”。

你站在祠堂的香案前,西装领口别着一朵红绒花,是李奶奶亲手扎的,针脚里还沾着点樟木屑。

你的手在身侧攥得发白,指节都在抖,像举着一把刚开刃的凿子,怕不小心碰坏了什么。

“阿锦,”你的声音穿过香案上的烛火,带着点被熏出来的沙哑,“他们让我背誓词,可我背不下来。那些纸面上的话,哪有咱们手里的老茧实在。”

台下突然爆发出一阵笑,李奶奶在第一排直拍大腿:

“说实在的!让他说实在的!”

你也笑了,耳尖红得像被烙铁烫过,伸手挠了挠后脑勺。这个动作,和当年在铁皮房你说“咱们试试创业吧”时一模一样。

“我想说说那些‘实在的’。”

你往前迈了半步,目光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像系红绸的木扣,稳稳地锁住了我。

“先说那年冬天,咱们的铁皮房漏雨,你把唯一的电热毯铺在图纸上,自己裹着两件旧大衣发抖,说‘图纸是根,不能冻着’。”

香案上的烛火突然晃了晃,把你的影子投在身后的老墙上,像一幅活动的木刻。

“那天,我蹲在漏雨的角落,听着你牙齿打颤的声儿,突然想,创业哪是为了赚钱啊,是想让你能在暖和的屋子里,安安稳稳地数我刻坏的木头。”

你的指尖划过胸前的红绸,那里绣着一朵小小的牡丹,是你用业余时间绣的,针脚歪得像爬墙虎。

“后来,公司第一次盈利,我给你买了一件羽绒服,你却把钱塞回我手里,说‘给工作室添一台新刨子吧,它比我怕冷’。”

台下的啜泣声是从第一排开始的,像滴在宣纸上的墨,慢慢晕开,漫过席间的杯盏,漫过垂落的红绸,最后缠在祠堂的梁柱上,连香案上的烛火都跟着颤了颤。

那声音不吵,却带着一股韧劲,像雨后的青苔,悄无声息地漫过青石板的缝隙,把所有人的心都浸得软软的。

我顺着那声音望过去,正撞见老张背过身去,袖口往眼角狠狠抹了一把。

他今天穿了一件新衬衫,可胳膊上那道疤还是显眼得很,像一条浅白色的蚯蚓,趴在褐色的皮肤上海,是当年和我们抬那扇清代木门时被砸的。

门板太重,绳子突然松了,他没躲,生生用胳膊扛了一下,当时血就把蓝布衫浸得透透的,像洇了一朵硕大的红牡丹。

你疯了似的扑过去,把他往背上一驮就往医院跑。三伏天的日头烤得柏油路冒烟,你跑得衬衫都能拧出水。

老张在你背上哼哼“放我下来,别耽误了工期……”

你却咬着牙往死里跑,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工期能等,你不能!你是咱们工作室的梁,梁折了,房子咋盖?”

后来,老张养伤那阵子,你每天往医院跑,拎着我熬的排骨汤,蹲在病床前给他削苹果。

你削的苹果皮总断,像一条不老实的小蛇,老张就笑你“修木头那么灵,削苹果咋这么笨”。

你却把苹果核仔细收起来:

“等你好了,咱把它种在工作室门口,结了果,给你当润喉糖”。

此刻,老张转过身来,脸上还带着点没擦干净的湿,看见我望他,突然咧开嘴笑了,露出一颗缺了角的牙,是当年帮咱们搬机器时被砸掉的。

他举起酒杯往我们这边遥遥一敬,胳膊上的疤在阳光下泛着浅白,像一块被岁月打磨过的老玉,看着不刺眼,却沉甸甸的,压着这些年一起扛过的风雨。

香案上的檀香还在袅袅地飘,混着台下低低的叹息。

我突然明白这啜泣声里藏着的,哪里是眼泪啊,是这些年一起刨过的木头、一起熬过的夜、一起在铁皮房里分过的半块面包。

就像老张胳膊上的疤,看着是一道伤,实则是一枚勋章,挂在我们这群人的故事里,沉甸甸的,亮闪闪的,提醒着日子再难,只要身边有这些“梁”,就总有能扎根的地方。

“再说说,买房那天。”

你突然低头笑了,眼里滚出一颗泪,砸在红绸上,洇出个小小的深色圆点:

“你拿着钥匙在毛坯房里转圈,说‘以后这里能摆下咱们所有的老物件了’。可你不知道,我在楼下的花坛里埋了个木匣子,里面放着铁皮房的一片瓦、你补过的袜子、还有第一次盈利时的发票——老辈人说‘埋点旧东西,新家才能扎根’。”

我的眼泪突然决堤,顺着脸颊往脖子里淌,像铁皮房漏雨时的水流。

你说的那个木匣子,我上周偷偷挖出来看过,里面还多了一样东西:

是我掉的一颗智齿,用麻纸包着,上面写着“阿锦的牙,得跟着家走”。

“他们总说我是个木讷的人。”

你举起缠着红绸的手,掌心对着我,那里的茧子比当年厚了三倍,却依旧能清晰地摸到我虎口的疤,

“可我知道,什么是该攥紧的。创业时攥着你的手,就敢跟难缠的客户较劲;买房时攥着新房的钥匙,就觉得这钢筋水泥里,有了木头的暖;现在站在这里,攥着这把斧头红绸,就敢跟老祖宗保证——”

你突然提高了声音,震得香案上的烛火都站直了:

“我阿文这辈子,修过最珍贵的物件,是咱们的日子。它从铁皮房的锈里长出来,在刨花堆里发过芽,被眼泪泡过,被汗水浇过,如今要在这祠堂里,扎下最深的根!”

你往我这边走了两步,红绸的流苏扫过我的鞋尖,那上面绣着一对小小的榫卯,是你特意让绣娘加的,说“这样咱们走的每一步,都能咬得紧紧的”。

“未来的日子,”你的声音突然软下来,像被晨露浸过的柏木,“我想每天给你煮一碗粥,用咱们修复的清代瓷碗盛着;想在老院子里种一棵槐树,等它长粗了,就给你刻一把最舒服的木椅;想看着小花的孩子在咱们脚边打滚,把你的头发和它们的猫毛,一起收进樟木盒里。”

司仪递过戒指时,你的手抖得差点没接住。

紫檀木托上的“安”字被泪水泡得发亮。

你把戒指往我无名指上套时,突然停住了:

“等等,我给它抹过蜂蜡了,不硌手。”

这个动作,和试戒指那天一模一样,当时你蹲在珠宝店的地毯上,用随身携带的蜂蜡块,把戒指内侧磨了整整十分钟。

戒指刚滑到无名指根,祠堂外的鞭炮就炸开了!

“噼里啪啦”的声响裹着金红碎屑直冲云霄,像有无数条金龙在半空翻腾,又像千串万串金铃子被猛地摇响,震得祠堂的梁柱都跟着嗡嗡唱和。

我往你怀里缩了缩,却被你一把揽住。

你胸前的红绸和我裙摆的红绸缠在了一起,左绕三圈右绕三圈,活像你给老木料打的死结,怎么扯都纹丝不动。

“你看!”你低头冲我笑,眼里蹦着炮仗的火星子,“连红绸都知道,得把咱们拴紧点!”

话音刚落,又一串鞭炮炸响,金粉似的碎屑簌簌落在你肩头,你却不肯拍掉,说“这是日子给的彩头,得多沾点”。

我抬手想替你拂去,指尖却被红绸缠住,你顺势握住我的手,往自己心口按——那里“咚咚”跳得正欢,节奏竟和鞭炮声对得严丝合缝,像当年你在铁皮房敲的打桩声,一下下都砸在“安稳”上。

台下突然爆发出哄笑,老张举着酒杯喊“新郎抱一个”。

李奶奶在第一排,直拍大腿:

“红绸缠得这么紧,是老祖宗都认这门亲喽!”

你真的把我打横抱起,红绸在我们腰间拧成一股,像一条会发光的红蛇,缠着我们往香案前走。

脚边的小花突然蹿出来,尾巴尖缠着的红绸边角料,正好和我们腰间的红绸搭上,像给这结又加了一道锁。

鞭炮声还在响,震得香案上的供果都在颤,你抱着我对着祖宗牌位鞠躬时,红绸的流苏扫过牌位底座,那里刻着的“平安”二字,被碎屑撒得金灿灿的。

“听见没?”你贴着我耳朵喊,声音盖过鞭炮声,却字字清亮,“这声响是老祖宗在应呢——咱们的结,老天爷都解不开!”

我望着你被硝烟熏得发红的眼眶,突然想起当年铁皮房开张那天,你也放了一串小鞭炮,吓得我直往你身后躲。你当时也是这样揽着我,说“响声响,福气旺”。

如今,这鞭炮声比当年响了百倍,红绸比当年红了千倍,可你揽着我的力道,和那天一模一样——

不松不紧,刚好能接住彼此所有的欢喜,像你打的每道榫卯,早就把“永远”刻进了骨子里。

“其实,还有一句没说的。”你贴着我的耳朵,声音轻得像绣线,“当年在铁皮房,我就偷偷刻过一块木牌,上面写着‘阿锦是我的’,后来觉得太霸道,改成了‘阿锦和我,是咱家的’。”

拜堂时,李奶奶的拐杖在青石板上敲出“笃笃”的声,一步一步挪到香案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