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何处埋忠骨(2 / 2)

钱布光凝视他袖口暗藏的鞭痕,忽问:“那逃兵单小六所言‘狼图腾匣’,你可知情?”李成强面色微僵,答曰:“未曾耳闻。”烛火忽灭,黑暗中传来一声压抑的咳嗽,似有他人藏于屏风后。

钱布光转而问询斥候队长刘群。刘群跪地叩首,声如洪钟:“小人愿以项上人头担保!那日我率三骑至雁门关,亲见桓问于匈奴帐前受礼,红旗换白旌,匈奴单于亲赐他狼纹金冠!谷副将尸身悬于旗杆,首级……首级已被鹰啄去半!”

钱布光命人呈上地图,刘群以炭笔勾出桓问降敌的路线,笔迹竟与单小六所述行军轨迹分毫不差。钱布光追问:“可有人同行作证?”刘群咬牙:“另两骑皆战死,唯我幸存。”

风像一把锈刀,割开草原深秋的寂静。夏芷澜踩着咯吱作响的积雪,踏上这片一个月前还是战场的地方。并州的军士与匈奴的铁骑曾在此厮杀,如今只剩下被马蹄踩烂的草甸,在风雪中蜷缩成一片死灰。

她裹紧裘衣,却挡不住寒意从骨髓里渗出来。放眼望去,断箭如荆棘般插在冻土里,残破的旌旗缠在枯枝上,被风撕成细碎的布条,像是无数无声的呐喊。几具战马骸骨倒在远处,肋骨支棱着,像一堆被岁月啃空的废墟。

“这儿……原来有座山丘。”夏芷澜喃喃自语,指尖颤抖着指向一片平坦的雪原。战报上说,桓问的万人骑兵队就是在这里被匈奴用火油烧成焦炭。可如今连焦土都已被新雪覆盖,只剩下几片烧熔的铠甲残片,在阳光下泛着幽蓝的光。

突然,什么东西绊了他的靴子。她俯身拨开积雪,一具士兵的尸骸暴露在眼前。冻僵的手指仍紧握半截断剑,头盔歪斜在颈侧,露出半张被风雪侵蚀得发青的脸。

夏芷澜蹲下身,触到尸身冰冷的刹那,仿佛有千万个声音在耳边炸响——金属撞击的轰鸣、濒死的惨叫、战马垂死的嘶鸣……

“殿下,当心……”赵枚的提醒声被她抛在脑后。她捡起那半截断剑,剑柄上刻着“天字营第三百七十二人”。数字刺痛了她的眼。

“青山处处埋忠骨,何须马革裹尸还。”只是谁还记得这些埋于荒野的忠骨之姓名?

风雪忽然卷得更急,雪粒扑进她眼眶,模糊了视线。恍惚间,她看见无数虚影在战场上游荡:缺了半条腿的士兵拖着残躯爬行,抱着肚子哀嚎的匈奴少年,还有高举着战刀冲向对方并州将领……他们的声音交织成一片混沌的哭嚎,直到风雪再次吞没一切。

“桓问到底去了哪里……”夏芷澜攥紧断剑,剑刃在掌心压出深深的痕。战报里轻飘飘的“黑水河谷遭遇伏击,全军覆没”,背后是这些被冻成冰雕的生命,而且这些士兵最后还要被冠以“叛国之军”的称号。

“赵头领,雁门关距此有多远?”

“殿下,您是要去那里?”赵枚迟疑道:“那里可是匈奴人活动的地方……这个天气骑马估计得三日。”

“嗯,战报上说最后一次看见桓问,就是在雁门关投敌。”夏芷澜沉声道:“我想去那里看看有没有线索——我们现在就分开行动吧,赵头领你跟我一起去雁门关,其余人化整为零,进入并州城,多方打探虚实。”

“是,殿下。”赵枚与手下约定了十日后并州城外西树林会合,众人便四散开来,他与五皇子一起朝雁门关狂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