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域的运作并未因一场战斗的结束而停歇。物资入库,伤员救治,新的防御班次接替……一切在艾伦的安排下有条不紊。然而,永夜却敏锐地捕捉到了一丝不协调的波动,它来自刚刚归来、表面上已恢复冷静的小莉娜。
她的眼神深处,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与挣扎,尤其是在看到那些尸体被运往养尸地,听到母亲薇拉准备施加诅咒的低语时,那丝挣扎便会悄然浮现。她完美地执行了命令,但那份属于年轻灵魂的纯粹,正被残酷的现实与暗域的法则所侵蚀、拷问。
永夜没有立刻找她。他给了她一天时间沉淀,让她去感受父亲新生后的变化,去安抚受伤的九头蛇伙伴,去独自面对那份复杂的心绪。直到夜色深沉,暗域核心区域除了巡逻队的脚步声和阴煞之气流动的微响外,一片寂静时,他才将小莉娜唤至他的“曦光室”。
室内,那缕经过转化的熹微光能早已随着外界真正的黑夜降临而消失,只余下永夜自身散发的淡淡幽光,以及周围环境中无处不在的阴冷。他并未坐在冥想榻上,而是负手立于房间中央,仿佛与整个暗域的阴影融为一体。
“老师。”小莉娜走了进来,恭敬地行礼。她换上了一身干净的衣物,但眉宇间的疲惫和那丝隐藏的困惑却无法完全掩饰。
永夜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地响起,如同幽谷寒潭:“你在困惑,小莉娜。你在怀疑我们所做的一切,怀疑这掠夺尸体、转化亡者的行径,是否……背离了某种你曾经认知的‘正道’。”
小莉娜身体微微一颤,下意识地想要否认,但在永夜那仿佛能洞悉灵魂的目光(即使他并未看她)下,她沉默了。片刻后,她抬起头,勇敢地迎向永夜转过身来的视线,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老师,我们……我们赢了,为父亲……报了仇。但是,那些尸体……他们也曾是活生生的人,有家人,有牵挂。我们这样对待他们的遗体,甚至还要将阵亡的同伴也……这难道不是一种亵渎吗?这与我们憎恨的、那些肆意妄为的敌人,又有何区别?”
她终于将心中的疑虑问了出来,这是自裂爪峡谷归来后,一直压抑在她心底的巨石。
永夜看着她,眼中没有责备,也没有立刻回答。他缓缓踱步,低沉的声音在寂静的曦光室内回荡,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冰冷力量:
“区别?小莉娜,你告诉我,一头狼猎杀羔羊充饥,与一个人耕种粮食收割禾苗,本质上有何区别?”
小莉娜一怔。
“都是掠夺生命,维系自身存在。”永夜自问自答,“唯一的区别,在于立场,在于力量的形式,以及……是否被世俗的虚伪规则所粉饰。”
他停下脚步,暗色的眼眸深邃如渊,直视小莉娜:“这个世界,从不是由‘正义’或‘道德’来书写规则的。驱动一切的,是力量,是生存,是欲望。教廷高举光明的旗帜,宣称净化异端,其下掩盖的是对信仰权柄的垄断和对世俗权力的贪婪;帝国贵族高谈荣誉与律法,维系的是他们血脉中的特权与底层人民的血汗;甚至市井之中,商人逐利,佣兵卖命,无一不是为了在弱肉强食的法则下,更好地活下去,或活得更好。”
“我们所处的,是一个赤裸裸的、强者支配弱者的世界。所谓的道德、律法、信仰,不过是强者为了维护秩序、束缚弱者而编织的罗网,也是弱者用以自我安慰、寻求归属的虚幻依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