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内,时狱一层。
陆凡的意识在冰冷剧痛的深渊中沉浮,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切割着他仅存的感知。他感觉自己像一块被烧焦、又被扔进冰窟的木头,意识在灼热与寒冷的夹缝中艰难维系。
就在这混沌与剧痛交织的濒死之境,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粘稠、带着洗涤灵魂却又无比沉重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毫无阻碍地…穿透了九狱塔燃烧殆尽的壁垒,瞬间充斥了整个灰白死寂的时狱空间!
这股气息…比之前忘川投影更加直接!更加恐怖!带着一种…近在咫尺的、如同深渊凝视般的压迫感!
陆凡破碎的意识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攥住,猛地一紧!涣散的瞳孔因本能的恐惧而剧烈收缩!他艰难地、极其缓慢地转动眼珠,朝着那股恐怖气息的来源…那面映射着外界景象、此刻却剧烈扭曲波动的“墙壁”…“看”了过去。
扭曲的灰白景象中,一个佝偻、瘦小、穿着粗布麻衣的老太婆身影…正在缓缓放大!清晰!
她…她进来了?!
不!她没有撕裂空间!她就那样…如同穿过一层水幕般…一步…一步…极其自然地…从剧烈波动的空间涟漪中…走了进来!
她的脚步落在灰白、冰冷、坚硬的时狱地面上,没有发出丝毫声响。浑浊的老眼,如同两盏蒙尘的古灯,平静地扫过这片凝固时间的死寂空间,目光在空间壁垒上残留的燃烧痕迹和塔源枯竭的哀鸣气息上停留了一瞬,最终…毫无波澜地…落在了瘫在地上、如同一滩焦炭烂泥的陆凡身上。
目光接触的刹那!
轰——!!!
陆凡感觉自己破碎的灵魂如同被投入了万载玄冰的深渊!彻骨的冰寒瞬间冻结了所有的痛苦!也冻结了他最后一丝挣扎的力气!只剩下无边无际、令人窒息的恐惧和…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想要彻底遗忘一切的冲动!
孟婆!她进来了!她来找自己…算那杯奶茶的账了!油锅…酥鬼…
就在陆凡的意识因极致的恐惧而即将再次沉沦的瞬间——
孟婆动了。
她极其缓慢地…在陆凡面前…蹲了下来。
佝偻瘦小的身躯蹲下,几乎和瘫在地上的陆凡平齐。一股混合着忘川淤泥、彼岸花腐烂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古老药香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
她浑浊的目光,没有看陆凡那因恐惧而涣散的瞳孔,也没有看他破烂制服下焦黑的皮肤和翻卷的伤口。
她的目光,极其专注地…落在了陆凡那条布满蛛网裂纹、无力垂落的焦金右臂上。更准确地说…是落在那狰狞裂痕的最深处…那丝微弱搏动着的暗红泵兽精粹能量上。
那目光…不再是之前的冰冷漠然,而是带上了一种…极其隐晦的、如同老匠人审视一块奇石般的…探究与一丝难以察觉的…了然?
枯瘦如同鹰爪般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抬了起来。
不是去抓那条手臂。
而是…伸向了另一只手中…那个端着的…缺了口的破陶碗。
她的指尖,极其小心地…在碗中那浑浊如同泥浆的汤液表面…轻轻…蘸了一下。
一滴粘稠、冰凉、散发着奇异清香的淡紫色液体…如同露珠般,颤巍巍地…悬挂在她枯瘦的指尖。
然后…
在陆凡因恐惧而几乎停止跳动的目光注视下…
那只沾着孟婆汤的枯瘦手指…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精准地…朝着他焦金右臂上…那道最深的、几乎能看到暗红能量核心的裂痕…点了下去!
指尖落下的速度不快,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命运审判般的轨迹!
陆凡想躲!身体的本能疯狂尖叫着逃离!但那无形的冰冷威压死死禁锢着他,连动一根睫毛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看着那根沾着能消融灵魂印记的恐怖液体的手指…如同行刑的铡刀…缓缓落下!
完了…这下连魂儿都没了…连被炸酥鬼的机会都没了…
陆凡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虽然他的眼皮其实只是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烧红的铁块浸入冷水中的声响。
预想中手臂消融、灵魂撕裂的剧痛并未传来。
只有一股…冰凉彻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安抚力量的清流…顺着那指尖触碰的裂痕…丝丝缕缕地…渗入了焦金右臂的最深处!
那感觉…如同干涸龟裂的大地迎来了第一场春雨!冰冷,却带着滋润万物的生机!
滋滋滋…
细微的声响在陆凡的灵魂层面清晰响起。
右臂裂痕深处,那丝原本因反噬和透支而狂暴躁动、如同困兽般的泵兽精粹能量,在被这股冰凉清流触及的瞬间…如同被注入了最纯净的镇静剂!狂暴的凶戾和毁灭欲望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被抚平、沉淀!能量本身变得更加精纯、凝练!如同被反复淬炼、去芜存菁后的精金!
同时,那冰凉清流所过之处,臂骨上蛛网般的细微裂纹,如同被无形的巧手温柔地弥合、加固!覆盖其上的焦金筋膜也变得更加柔韧、内敛,流动的暗红光芒中,隐隐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容纳万物的…沉静?
这…这孟婆汤…是在…修复我的手臂?!不是要弄死我?!
陆凡紧闭的“心眼”猛地睁开!涣散的瞳孔因极致的震惊而短暂聚焦!
就在这时——
咚!
一个冰冷、坚硬、带着弧度的东西,极其不轻不重地…敲在了陆凡的额头上!
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和…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嫌弃?
陆凡被敲得脑袋一懵,下意识地睁开眼(这次眼皮真的睁开了)。
只见孟婆那只刚刚点过他手臂裂痕的枯瘦手指已经收回。此刻敲在他额头上的…赫然是…她另一只手里端着的那个…破陶碗的…碗底?!
孟婆依旧蹲在他面前,浑浊的老眼耷拉着,仿佛刚才敲人的不是她。她另一只枯瘦的手,极其自然地从那破陶碗里…拿起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看起来极其普通、甚至有些粗糙的木勺。勺柄很短,勺身不大,边缘还有些磨损,像是用了很多年的旧物。
孟婆拿着那木勺,极其随意地…在破陶碗里搅了搅浑浊的汤液。
然后,她眼皮都没抬,沙哑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在吩咐自家不争气的孙子:
“小子,别挺尸了。”
“汤洒了,得赔。”
“碗破了,也得赔。”
“还有…老身那单外卖的配送费、延时费、精神损失费…”
她顿了顿,拿着木勺的手,极其随意地…朝着陆凡腰侧那堆破烂保温箱碎片…指了指。
“…加上这个破箱子的押金…”
她浑浊的老眼终于抬了抬,极其“平淡”地扫过陆凡那张因震惊、剧痛、恐惧、懵逼而扭曲成一团的焦黑脸庞。
“…算你…”
她的嘴唇极其缓慢地蠕动了一下,吐出一个让陆凡灵魂都差点冻结的数字:
“…十滴…帝血精粹吧。”
十滴…帝血精粹?!
陆凡感觉自己的脑子像被那破陶碗又狠狠敲了一下!嗡嗡作响!
帝血精粹?!他体内那点稀薄得可怜的帝血,榨干了也挤不出半滴精粹!这老太婆…不…孟婆尊上…这是要把他连皮带骨炼成丹来赔钱吗?!
“赔…赔不起…”陆凡从喉咙深处挤出破碎的音节,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
“赔不起?”孟婆浑浊的老眼似乎微微眯了一下,拿着木勺的手极其随意地…又在破陶碗里搅了搅,“那就…”
她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朝着塔内空间某个方向…虚虚…一点。
嗡!
陆凡心核深处,那簇被强行稳住、依旧微弱摇曳的帝血金焰核心,那个濒临溃散的塔形印记…猛地一颤!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无尽沉淀与遗忘气息的奇异力量,如同无形的丝线,瞬间缠绕上了那个塔形印记!印记表面那些因塔源枯竭而浮现的裂痕,在这股奇异力量的缠绕下…竟以一种极其缓慢、却又无比稳固的方式…开始弥合、加固!
虽然塔源依旧枯竭,印记黯淡无光,但至少…不再崩溃了!如同被强行打上了“忘川牌”的强力补丁!
“那就…给老身打工抵债。”孟婆的声音依旧冰冷沙哑,却带上了一丝…不容置疑的…“童叟无欺”?
她拿着木勺的手,极其随意地…朝着塔外…那忘川投影尚未完全消散的冰冷虚空…指了指。
“外面…有条…不听话的…小狗…”
“帮老身…把它…引去…该去的地方…”
“这单…跑腿费…算你…抵一滴。”
引狗?跑腿费抵一滴?外面?小狗?
陆凡破碎的意识艰难地转动着。外面…除了忘川投影…还有什么?难道是…
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在眼前这诡异情境下唯一合理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入他的脑海!
泵兽!那只被他炼化了精粹、炸了半边身子、还残留着恐怖怨念的上古凶兽——裂渊泵兽?!它还被困在幽冥与现实的夹缝里?!孟婆要他去…把那玩意儿引走?!
这他妈是引狗吗?!这是去给饕餮送外卖啊!还是自杀式配送!
“不…不行…”陆凡本能地想要拒绝,但看着孟婆那双浑浊无波、仿佛能洞穿他所有念头的老眼,以及她手中那根还在搅动浑浊汤液的木勺…拒绝的话卡在喉咙里,怎么也吐不出来。
孟婆似乎并不在意他的回答。
她极其缓慢地…站起了佝偻的身体。端着破陶碗,拄着枣木拐。
浑浊的目光,最后一次扫过陆凡那条被孟婆汤浸润过、裂痕深处暗红能量变得沉静凝练的焦金右臂,又扫过他腰间那堆破烂的保温箱碎片。
“汤…凉了…”
“碗…破了…”
“箱子…也烂了…”
她如同在自言自语,沙哑的声音在死寂的时狱空间里回荡。
“账…先记着…”
“下次…”
她顿了顿,枯树皮般的嘴角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难以言喻的、仿佛带着一丝…促狭的弧度?
“…记得…用…好点的…保温箱。”
话音落下的瞬间。
孟婆那佝偻的身影,如同水中倒影被投入石子,无声地…模糊、荡漾…然后…彻底消失在原地。
连同那冰冷的忘川气息、破陶碗、枣木拐…所有的一切,都如同从未出现过。
只有空气中残留的一丝若有若无的奇异清香,和陆凡那条裂痕深处变得沉静的焦金右臂,证明着刚才那一切…并非幻觉。
时狱空间,重新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陆凡瘫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的烂泥。意识在剧痛、冰冷、恐惧、懵逼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极度虚脱中…彻底陷入了黑暗。
昏迷前,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
十滴帝血精粹…
引泵兽…
好点的保温箱…
这债…驴年马月能还清啊…孟婆…你比网贷还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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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节预告:**
陆凡堕入无边黑暗,焦金臂裂痕深处暗红精粹如沉眠古兽。心焰核心塔印被灰白“补丁”强行弥合。塔外废墟死寂,忘川投影消散处,一丝泵兽的硫磺焦味悄然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