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相林茂圃垂手立在殿中,玄色官袍的下摆几乎与地面贴合,方才太师与右相联名弹劾他贪墨三百万两河工银的奏疏还摊在御案上,墨痕未干,字字如针,扎得他脊背发紧。
龙椅上的李昭良久未语,指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玉扳指,那温润的质地在他指间却似生了寒意。
殿内静得能听见香炉里沉香燃尽的细微噼啪声,林茂圃额角的汗顺着鬓角滑落,浸湿了衣领,他不敢抬头,只盯着青砖缝里积着的一点灰尘,仿佛那尘埃里藏着能让他脱身的答案。
“林茂圃。”
帝王的声音骤然响起,不高,却带着穿透人心的威严,惊得林茂圃猛地一颤。
忙屈膝跪地,颤声道:“臣在。”
李昭从龙椅上起身,明黄色的龙袍随着他的动作展开,金线绣成的五爪金龙在余晖下泛着冷光。
他缓步走下丹陛,每一步都像踩在林茂圃的心尖上,直到停在他面前,才居高临下地开口,声音里没有半分波澜,却字字诛心。
“太师张德渊与右相张廷佑联名弹劾你,你贪墨数字之大,令朕惊骇,你如今富可敌国了吧?”
林茂圃的身子瞬间僵住,指尖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
他原以为能凭着多年经营的人脉压下此事,却没想到证据竟被人攥得如此紧实,连半分辩解的余地都没给他。
他张了张嘴,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挤出一句。
“臣……臣罪该万死。”
“罪该万死?”
李昭轻笑一声,那笑声里满是嘲讽。
“你若真觉得罪该万死,当初就不该动那些银子。河工银子是救命钱,南方水患大水,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啃树皮、吃观音土,你倒好,把钱挪去填你府里的假山,去给你那宝贝儿子吃喝玩乐,胡作非为,你那孽子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一无是处,林茂圃,你的心是黑的吗?”
最后一句话,李昭的声音陡然拔高,震得殿内的烛火都晃了晃。
林茂圃浑身发抖,额头顶在冰冷的金砖上,不敢有半分异动。他知道帝王此刻的怒意有多盛,方才若不是李昭抬手拦住了欲将他拿下的禁卫,他此刻早已被押入天牢,等候发落。
李昭看着他伏在地上的模样,眼底的厉色渐渐淡了些,取而代之的是一丝难以察觉的复杂。他转身走回丹陛,重新坐下,目光落在御案旁那只素白的瓷瓶上,那是婉嫔生前最爱的物件,瓶身上绘着几枝浅粉的桃花,还是当年林茂圃亲手送到宫里来的。
“朕没治你的罪,帮着你把罪全部推到你的管家身上,其实章太师等人比朕还明白,朕这是为你开脱罪责,朕如此做,很有可能落下个昏君的骂名,你可知为何朕还要如此袒护于你吗?”
李昭的声音缓和了些许,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林茂圃抬头,眼中满是茫然,他原以为今日必是死路一条,却没想到帝王会突然松口。他迟疑着摇头。
“臣……臣愚钝,臣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