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博涛站在窗前,看着总经理曹律白与财务总监李胜利被董事长引着走进大堂,皮鞋叩击大理石的声响清脆得像倒计时,敲在每个人心上。
接下来的半个月,他的日程表被红笔填得密不透风。近三年的业务报表按季度码成整齐的纸箱,每本合同夹的扉页都贴着便利贴,山东信法的预付款比例,那些曾在会议桌上争得面红耳赤的细节,如今都成了需逐字说明的注脚。
曹律白第一次进他办公室时,正撞见他蹲在文件柜前翻找档案。
阳光斜斜切进来,在他发梢镀上金边,指尖划过积灰的文件夹时,轻得像触碰易碎的回忆。“张总这是把公司当家了。”
新总经理的打趣里带着赞许,却被张博涛回头时的眼神烫了一下 —— 那里面揉着不舍与责任,让见惯职场沉浮的曹律白忽然动容。
讲解销售策略的那天,会议室白板被写得密密麻麻。张博涛握着马克笔的手悬在半空,忽然想起三年前的暴雨夜,他和赵峰在高速上开了四小时车,就为改合同里的一个附加条款。
“恒信的客户要的不是最低价,是踏实。” 他转过身,笔尖在 “诚信” 二字上重重画圈,满室空气里飘着旧时光的味道。
交接完成的下午,青瓷茶杯里的龙井舒展成嫩绿色。张博涛刚要起身,手腕就被曹律白按住。
“博涛,” 新总经理的声音里带着罕见的恳切,指节叩了叩桌面,“你对业务熟,团队也服你,留下来当副总管销售,咱们一起干。”
指尖贴着温热的杯壁,张博涛忽然想起销售小胡塞来的便利贴,歪扭的 “张总别走” 四个字被摩挲得发皱;想起陈梅离职前托人送来的绿萝,叶片被修剪得整整齐齐;甚至想起总躲着他的保洁阿姨,今早红着眼圈说 “常回来看看”。可胸口的疲惫像浸了水的棉絮,坠得人喘不过气。
他轻轻摇头,喉结滚动:“曹总,谢谢您的抬举。这段日子实在累了,想先歇口气,担不起这份担子。” 拒绝的话刚出口,窗外的云正巧飘过太阳,在他脸上投下淡淡的阴翳。
曹律白盯着他看了半晌,忽然笑了,掌心拍在他肩上的力道很实在:“强扭的瓜不甜。晚上我做东,咱哥俩喝两杯。”
小馆的卡座临着街,油焖大虾的香气混着晚风飘进来。曹律白剥着虾壳忽然开口:“我年轻时蹲过桥洞啃馒头,那时候觉得天塌了。” 他把虾肉放进张博涛碗里,“后来才懂,老天爷关扇门,可能是怕你待久了,忘了外头还有太阳。”
啤酒沫起了又落,两人从翔裕的管理模式聊到恒信的老员工 —— 小胡汇报时总攥着衣角,财务王姐爱把报表标题标成粉色,行政小林进会议室前总要对着玻璃理衣领。这些细碎的日常,此刻都成了暖人心的糖。
告别时曹律白塞来个信封,补偿金的重量透过指尖传来,张博涛推了三次才收下,捏在手里像攥着这些年的日与夜。
独自走在夜色里,晚风裹着槐花香扑过来,甜丝丝的气息钻进鼻尖,痒得人想打喷嚏。他忽然顿住脚步,记忆猛地飘回刚进恒信公司的那年 —— 林琼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指尖带着点温热的力道,笑着说 “别总绷着,日子还长呢”。那时风里混着秦皇岛的海腥味,咸湿又鲜活,而此刻掠过指尖的春风,却只剩薄薄一层凉意,裹着夜色里说不出的怅然。
写字楼的灯光一层层熄灭,像旧章缓缓合上。张博涛停下脚步,晚风掀起他的衣角,心里竟生出前所未有的轻松 —— 那些纠缠多日的离别与迷茫,终于在此刻画上了句号。而远方的光,正在夜色里悄悄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