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身时,膝盖有点麻。琼姐正和一位穿灰色僧袍的方丈说话,见他过来,招了招手:\"张博涛,这位是慧能方丈,很有道行的。\"
慧能方丈须发皆白,眼睛却亮得惊人,像盛着两汪清水。他打量着张博涛,又看了看琼姐,忽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像朵绽开的菊花:\"两位施主,面带善相啊。\"
琼姐笑着递过香火钱:\"方丈,能否为我们算一卦?\"
方丈接过钱,指尖在张博涛的手掌上轻轻点了点,又看了看琼姐的手相,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他闭上眼睛,过了半晌才睁开,声音里带着些微的叹息:\"你们都是慈悲之人,也是苦命之人。\"
张博涛愣住了。他看着方丈平静的脸,想问些什么,却被琼姐拉住了。\"阿弥陀佛。\" 她双手合十,\"多谢方丈指点。\"
\"愿佛祖保佑你们。\" 方丈双手合十,转身走进了禅房。
下山的路被风拉得格外漫长。张博涛盯着脚边的影子,被山风揉得忽长忽短,像团握不住的棉絮。他踢飞一颗石子,石粒滚出很远才停下。
张博涛一直琢磨着那句话。\"慈悲之人,苦命之人\",这八个字像谜语,让他摸不着头脑。他看向琼姐,发现她望着远处的山峰,眼神里有种他读不懂的复杂。“方丈的话跟打哑谜似的。” 话音刚出口就被风卷走,散在经幡的猎猎声里。
琼姐从包里摸出块黑巧克力,锡箔包装在风里晃出细碎的光。“风里的话,听一半就好。” 她指尖捏着糖纸转了半圈,巧克力落在张博涛掌心时还带着体温。
可可的醇厚在舌尖漫开时,风突然拐了个弯,送来小时候的气味 —— 母亲也是这样,在他摔破膝盖时塞块糖,粗粝的手掌擦过他的脸:“甜能压苦。” 此刻苦味里洇出的那点甜,像极了被风反复吹打的人生,涩中总藏着点回甘。
车开出山口时,风突然转了向。经幡的影子被卷得笔直,贴着车窗飞掠而过,像谁在玻璃上写了行梵文。张博涛回头望,青灰色的屋顶在风里静默如僧,檐角的铜铃还在叮咚响,他才惊觉忘了说 “还愿”。掏出手机时,风把屏幕吹得乱跳,指尖在备忘录里磕磕绊绊写下:“若得所愿,必来听风。”
阳光突然刺破云层,风推着金箔似的光淌过仪表盘。张博涛把车窗推到底,山风灌进来,带着松针和野菊的清气,扫过他的眉骨时,竟吹散了些郁色。
红色跑车在高速上疾驰,风在耳边织成网,呜呜地像支古老的歌谣。远处的天际线被风撕开道豁口,金色的光涌出来,在路面上投下长长的轨迹,像谁铺了条通往黎明的路。
张博涛望着琼姐被风掀起的发梢,忽然懂了 —— 风从来不是来吹垮谁的。它像五台山的经幡,看似在撕扯,实则在摇晃里让人看清:能站稳的,从不是借了谁的力,而是在动荡里,终于学会了自己扎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