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晓光却再也无法专注于地上的蚂蚁了。她慢慢地站起身,默默地走到一棵大树下,背靠着粗糙的树干,低着头,小手无意识地揪着校服的衣角。
“没爸爸…” “只有舅舅…” “还是…”
那个“还是”后面是什么?她不敢想,却又控制不住地去想。是二舅吓人的样子?是三舅茫然的眼神?还是大舅总是疲惫不堪的脸?或者是…那个来找过她的、看起来很凶的阿姨说的那些话?
一种模糊的、却无比清晰的“不同”感和“缺失”感,如同初冬的寒气,一点点渗透进她小小的心灵。她开始变得更加留意周围。
她注意到同桌女孩的妈妈每天都会给她梳不一样的漂亮辫子,而自己的头发总是最简单的马尾。 她注意到前排男孩脚上那双白色的、带蓝色条纹的新运动鞋,而自己的白球鞋已经刷得发毛,鞋尖还有一块洗不掉的污渍。 她注意到放学时,很多孩子会欢叫着扑进爸爸妈妈的怀里,撒娇耍赖。
而这些,她都没有。
她开始变得有些沉默。在家里,那个叽叽喳喳的“小话痨”似乎不见了。放学回来,她常常只是默默地放下书包,拿出作业本,趴在矮桌的一角写字,有时写着写着,就会盯着铅笔尖发呆。
乌溜溜的大眼睛里,那份纯粹的快乐似乎减少了些,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茫和小心翼翼。她不再像以前那样,毫无顾忌地模仿舅舅们说话,也不再追着二舅问东问西。她似乎开始用一种新的、更加敏感的视角,来审视自己和这个家,以及家以外的世界。
她会偷偷观察大舅深陷的眼窝和越来越多的白发。 她会留意二舅空荡的袖管和总是紧抿的嘴角。 她会安静地坐在三舅旁边,看他画画,不再吵闹。
舅舅们依然爱她,甚至因为王秀兰的事件而更加呵护她。苏建国会尽量抽出时间检查她的作业,虽然他自己也看得吃力;苏卫东依旧雷打不动地塞给她糖,虽然动作依旧粗暴;苏卫民还是会把自己认为好的东西留给她。
但他们都能感觉到,孩子似乎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
那种变化很细微,却像一根无形的线,牵动着家里每一个大人的心。他们隐约知道原因,却又无力去改变那堵无形的墙。他们只能笨拙地、更加努力地,用自己的方式去填补,却无法阻止那颗敏感的心,在接触更广阔的世界后,必然要经历的、带着微痛的成长。
晓光的沉默,像一面透明的玻璃,隔开了她与外界的一部分喧嚣,也让她更清晰地看到了这个家投射在玻璃上的、与其他家庭截然不同的影子。这份过早到来的敏感,是保护,也是一道悄然裂开的、通往更多风雨的缝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