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绵的秋雨终于停歇,天气并未立刻转暖,反而添了几分干冷的萧瑟。青瓦巷的地面被冲刷得露出灰黑的底色,墙根的泥土湿润而冰凉。阳光挣扎着穿透稀薄的云层,投下短暂而苍白的光晕。
就是在这样一个清冷的午后,苏卫民做了一件让所有人都感到意外的事情。
他蹲在过渡房外最不起眼的那个墙角——那里常年不见阳光,墙皮剥落得厉害,裸露出的砖缝里填满了灰尘和枯败的杂草根。他高大的身躯蜷缩在那里,显得格外笨拙又异常专注。
他手里捏着一个小巧的、用旧报纸仔细折叠成的纸包。这是前几天张玉芬老师来送新画纸时,顺便给他的,当时只是含糊地说了一句:“…卫民,春天快来了,把这个…撒在有点土的地方,浇点水,说不定能长出好看的东西。” 张老师说话时,眼神里带着一种鼓励和某种不易察觉的期许。
苏卫民当时茫然地接过,似懂非懂。但这几天,王秀兰带来的风波和家里持续的低气压,似乎让他混沌的感知里,也生出一种想要做点什么、来对抗那种无形沉闷的冲动。
他笨拙地、用那布满冻裂口子和颜料污渍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拆开那个纸包。里面是十几颗比米粒大不了多少、黑乎乎、扁扁的小种子。他捏起几颗,凑到红肿的眼睛前,茫然地看了看,然后极其缓慢地、近乎虔诚地,将它们撒在墙根那点可怜的、湿润的泥土缝隙里。
他没有工具,就用手指头,极其笨拙地、一下下地将那些种子往土里按了按,动作轻柔得仿佛怕把它们捏碎。然后,他站起身,踉跄着进屋,拿起晓光平时喝水用的那个破了个小口的搪瓷杯,从水缸里舀了半杯清水,又小心翼翼地端出来,一点点地、均匀地洒在刚才撒过种子的地方。
做完这一切,他就像完成了一项极其重大的仪式,默默地退开两步,红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片湿润的、毫无变化的墙根,仿佛在期待着什么奇迹。
接下来的几天,只要天气稍微晴好,苏卫民都会雷打不动地端着他的破搪瓷杯,去给那片墙根浇水。有时他忘了,晓光看到了,会小声提醒:“三舅,花花浇水。” 他就会猛地想起来,赶紧跑去舀水。
起初,没有任何动静。墙根依旧是那片灰黑冰冷的墙根。
苏建国看在眼里,没说什么,只是深陷的眼窝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他觉得卫民大概又是孩子心性,做一件无意义却让他自己安心的事罢了。苏卫东更是没在意,他的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如何多跑几趟活、多挣几毛钱上。
然而,大约过了十来天,在一个霜冻初融的清晨。
晓光背着书包准备去上学,经过那个墙角时,无意中瞥了一眼,突然发出了一声轻轻的、带着惊喜的“呀!”
她立刻蹲下身,小脑袋几乎要凑到冰冷的墙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