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冲天的怒火，被这一盆盆血淋淋的现实，浇得只剩下一缕青烟。
他不是怕死。
他是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冷。
这不是一个曹彪的恶。
这是一个由上至下，已经烂透了的系统。
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整个丰年镇，网上的每一个节点，都是曹家的爪牙。
你撞上去，除了头破血流，什么也改变不了。
王屠户见他不动了，才松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膀，长长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转身回了自己的铺子，拉下了门板。
天，还没黑。
可整条街，都提前死了。
斩仙台上。
普法天尊看着镜中那少年失魂落魄的模样，脸上毫无波澜。
“看到了吗？”
他对着身旁怒火中烧的孙悟空和哪吒，淡淡开口。
“你们所感动的那点微不足道的善意，脆弱得像个笑话。”
“放你娘的屁！”孙悟空再也忍不住，一棒子“哐”地砸在地上，整个斩仙台都在颤抖。
“俺老孙看，你那天规，才是最大的笑话！”
哪吒的三头六臂法相再次浮现，乾坤圈和混天绫环绕周身，杀气腾令三界风云变色。
“老官僚！你只看到强权，却看不到人心！总有一天，这星星之火，会把你那套破规矩，烧个一干二净！”
普法天尊只是轻哼一声，不再言语。
事实，胜于雄辩。
……
阿澈一个人，坐在王记菜馆冰冷的门槛上。
身后，是贴着封条的绝望。
身前，却是另一番景象。
街上，开始有人挂起了红灯笼。
孩子们拿着糖葫芦，笑着，闹着，追逐着。丰年祭要到了，这是镇上一年一度最热闹的日子。
喜庆的红色，和乐的笑闹，与阿澈的凄凉处境，形成了最尖锐的对比。
他像一个被世界遗忘的孤魂野鬼。
他想起了那个青衫书生的话。
“守住你的本心。”
可本心是什么？
是看着好人被逼死，店铺被查封，朋友被冤枉入狱，而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吗？
这一刻，他第一次开始怀疑。
自己生生世世的坚持，到底有什么意义？
换来的，不过是一次又一次的无能为力，和一场又一场的悲剧。
夜，深了。
街上的喧闹渐渐平息，只剩下几盏红灯笼，在寒风中摇曳，投下斑驳陆离的影子。
阿澈站起身，拖着灌了铅的双腿，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他唯一还能去的地方。
破败的灶君庙。
他推开吱呀作响的破门，走了进去。
庙里，比外面更冷。
他走到那尊满是裂纹的灶君神像前，没有点香，也没有跪拜。
他就那么静静地站着，看着那张模糊不清的泥塑脸庞。
许久。
他终于开了口，嗓子干涩得厉害。
“我今天……看到一个读书人，他喝了我做的汤，写了一首诗……”
“他还说，公道会来……”
“可是，他被抓走了。就因为他说了句公道话。”
“王伯伯……他快不行了。他一辈子的心血，就这么被一张纸给封了。”
他像在对一个最亲近的人，倾诉着一天的委屈和不甘。
说着说着，这个在万世轮回中都未曾真正低头的少年，身体，却再也撑不住了。
他缓缓地，缓缓地，跪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我不想当英雄……”
他的头，深深地埋了下去，肩膀开始无法控制地颤抖。
“我只是……”
“想让王伯伯这样的好人，能安安稳稳地，吃上一口热饭……”
最后几个字，已经碎在了压抑不住的哽咽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