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青源看着他,那张清秀的脸上,第一次露出近乎怜悯的惨笑。
“李大哥,你冷静点,你找谁报官?”
“是那个恨不得我们立刻死的县令,还是他手下那群只认钱不认人的走狗?”
他的话,像一桶腊月的冰水,从头到脚浇灭了李玄所有的怒火与希望。
“王霸天白天强抢不成,晚上就送来这份杀头的大礼。”
陈青源的声音愈发冰冷,条理清晰得可怕。
“官粮、官印……人证物证俱在,他不是要栽赃,他是要用官府的刀,名正言顺地杀了我们,再名正言顺地抢走嫂子!”
“我们现在去衙门,不是去申冤。”
他一字一顿。
“是去送死!”
是啊。
这座县城,就是他王家的天下。
官府,不过是他养来看家护院的一条狗。
跟狗去告状,说被它的主人咬了?
何其可笑!
何其悲哀!
李玄浑身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颓然跌坐在地,抱着自己那条断腿,一个铁打的汉子,喉咙里发出野兽受伤般的呜咽。
然而,命运连让他悲鸣的时间,都吝于给予。
“轰——!”
土地庙那本就腐朽的木门,被一股巨力从外轰然踹爆!
木屑与烟尘炸裂纷飞!
无数火把在门外亮起,灼目的光芒如利剑般刺入黑暗,将这方寸之地照得如同白昼!
县衙捕头周聪,手按腰刀,在一众杀气腾腾的衙役簇拥下,缓缓踏入庙中。
他那双眼睛,像是在看一群已经死了的牲口。
这一幕,何其相似。
万世记忆的深处,一幅尘封的画面轰然炸开。
他曾为镇国大将,也因一封“莫须有”的通敌密信被押入天牢,眼睁睁看着满门忠烈,在午门外的瓢泼大雨中,人头滚滚。
那彻骨的寒意与不甘,跨越无尽轮回,再次攥紧了他的心脏。
周聪的视线,冷漠地扫过呆滞的李玄夫妇,最终,落在了那个平静得可怕的书生身上。
他似乎觉得这个书生毫无威胁,连多看一眼的兴趣都欠奉。
他只是对着瘫倒在地的李玄,扬起了下巴,用一种宣判的语调,高声喝道:
“奉县令大人钧命!”
“捉拿盗窃官粮、罪大恶极的重犯——”
“李玄!”
话音落下,两名衙役如狼似虎地扑了上来,手中冰冷的铁链哗哗作响!
“不要!”秀娘发出凄厉的尖叫,死死护在丈夫身前。
李玄目眦欲裂,却连站都站不起来。
就在这时。
一直沉默的陈青源,动了。
他没有反抗,没有怒吼,只是不疾不徐地,向前踏出一步。
就这一步,正好挡在了衙役和李玄夫妇之间。
他甚至还对着周聪,露出一抹温和的、属于读书人的微笑。
“捕头大人,且慢。”
周聪眉头一皱,不耐烦地喝道:“你是什么东西?滚开!妨碍公务,一并拿下!”
陈青源的笑容不变,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遍了整个破庙,压过了所有嘈杂。
“要抓人,可以。”
他顿了顿,抬起头,迎着那数十道凶戾的目光,慢条斯理地继续说道。
“但……你们想好怎么收场了吗?就不怕举头三尺有神明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