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如泼墨。
城郊的破败土地庙里,风从四壁的破洞灌入,卷起刺骨的寒意。
李玄的断腿用破布和木板胡乱绑着,剧痛如万蚁噬心,他死死咬着牙关,
将痛苦的闷哼吞回肚里,额头上的汗珠滚滚而下,浸湿了身下的稻草。
秀娘抱着熟睡的儿子,依偎在丈夫身旁,泪已流干,一双眼红肿得像熟透的烂桃,只剩下无边无际的麻木。
这片绝望的死寂中,唯有角落里的陈青源,如一尊没有生命的石像。
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呼吸平稳悠长。
忽然。
一阵夜风吹过,远处更夫的梆子声幽幽传来,三更天了。
陈青源那长长的睫毛,微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他的耳朵捕捉到了一阵极细微的、不属于风声的窸窣。
是脚。
踩在庙外枯叶上的声音。
不止一个。
他纹丝不动,心神却如一张无形的蛛网,瞬间张开,将整座土地庙内外笼罩。
几个鬼祟的脚步声,小心翼翼地绕到了土地庙后方,靠近他们白天藏身的那个废弃地窖。
“手脚快点!王老爷交代了,戳印都盖好了,万无一失!”
“轻点!别惊动了那个书呆子,省得多生事端……”
断续的低语随风飘来,带着一丝自以为是的得意。
陈青源的嘴角,在无人看见的黑暗中,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来了。
片刻后,几个黑影翻墙而出,迅速消失在夜色里。
天地重归死寂。
陈青源这才缓缓睁开双眼。
他悄无声息地起身,走到李玄身边,轻轻推了推他。
“李大哥,醒醒。”
“青源,怎么了?是他们……”
“客人来过了。”
陈青源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让李玄心头发毛的寒意。
“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架起李玄的一条胳膊,扶着他,一步步挪到后院的地窖口。
地窖的木板盖有新的撬动痕迹,周围的泥土上,清晰地印着几个新鲜的脚印。
李玄的心,一寸寸往下沉。
陈青源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那块木板,然后猛地掀开!
轰!
一股粮食独有的醇厚香气,瞬间从漆黑的地窖里喷涌而出!
在这饥荒遍地、饿殍满城的县城里,这股味道,比任何毒药都更致命!
火把的光亮探入。
不大的地窖里,赫然堆着七八个鼓鼓囊囊的麻袋!
每个麻袋上,一个朱红色的官府戳印,在火光下狰狞刺眼!
“官……官粮!”
李玄的脑袋“嗡”的一声,炸成一片空白。
他瞬间明白了王霸天那条毒计!
强抢民女不成,就直接栽赃杀人!
“栽赃!这是栽赃陷害!”李玄双目瞬间血红,状若疯虎,他挣扎着就要往外冲,“我去找官府!我去报官!就是爬,我也要爬到县太爷那里去告御状!”
“站住!”
陈青源一把死死拉住他,手臂坚硬如铁。
李玄被他拽得一个踉跄,回头怒吼:“放开我!青源你放开我!难道就这么让他们冤枉死吗!”
“报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