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月份见证了多元宇宙的一次激进的、几乎是危险的分裂。
第一个试验区域被建立了。它被称为“自由试验地”。在这个区域中,想要脱离梦中议会框架的维度可以实施自己的规则。
很快,各种各样的维度涌入这个区域。
有的维度试验了某种形式的——彻底的个人主义。每一个个体都是完全独立的,没有任何中央权力。结果是——混乱、冲突、最终导致了维度内部的全面战争。
有的维度试验了——某种形式的激进民主。每一个决定都需要全民投票,每一个问题都需要开放讨论。结果是——决策极其缓慢、效率极低、但社会和谐程度很高。
有的维度试验了——某种形式的AI统治。一个超级智能系统统治了整个维度,做出所有的决定。结果是——效率最高,但创意和个性都被压制。
有的维度试验了——某种形式的无政府主义。没有任何政府机构,所有的事务都通过自愿的、基于社区的合作来处理。结果是——某些方面成功了,但某些关键的需求——比如防卫和资源分配——无法得到满足。
张之维带着他的核心团队,开始定期访问这些试验区域,观察它们的进展。
“这很令人困惑,”叶寒说,他的异瞳在试图处理来自所有这些不同系统的复杂数据,“没有任何一个系统是完美的。每一个都有它的优点和缺点。”
“这正是关键,”张之维说,“没有完美的系统。只有——相对适合不同情况的系统。”
“那我们应该做什么?”萧炎问。
“我们应该——学习,”张之维说,“然后,我们应该帮助那些想要改进自己系统的维度。但不是通过强制,而是通过提供选项。”
就在试验区域运行的第一个年份即将结束时,一个意外的事件发生了。
一个来自试验区域的维度——一个正在进行“混合系统试验”的维度,突然请求与张之维进行一次私人的、只有他们之间的对话。
这个维度叫做“多面维度”。它在试验某种形式的——根据不同的情况采用不同的治理方式的系统。有时候它是民主的,有时候它是专制的,有时候它是无政府的。所有的转变都是根据——该维度内部的人民在给定时刻的具体需求而进行的。
“我们发现了一些东西,”多面维度的代表对张之维说,它们在一个超越梦的、属于超越者的空间中对话。
“什么东西?”
“一个模式,”多面维度的代表说,“一个我们发现的、似乎存在于所有有效系统中的共同特征。”
“什么模式?”
“学习的能力,”多面维度的代表说,“无论一个系统采用什么形式,如果它能够学习、能够根据经验进行适应、能够改进自己——那它就会成功。”
“但如果一个系统变得僵化、无法学习、无法适应——那它就会失败,无论它最初的形式是什么。”
张之维在这个洞察中看到了某种——深刻的真理。
“你是说,”他说,“民主的秩序不一定比专制的秩序更好?”
“不完全是这样,”多面维度的代表说,“我是说——系统的道德价值可能取决于它是否能够学习。一个能够学习和改进的专制系统可能比一个僵化的、无法学习的民主系统更好。”
“但在实践中,”它继续说,“民主系统似乎更容易学习。因为多元的声音、不同的观点、来自不同角度的批评——所有这些都促进了学习。”
“所以民主并不是最高的目标,”张之维说,“学习才是。”
“是的,”多面维度的代表说,“民主只是——最容易促进学习的系统形式之一。”
张之维带着这个洞察回到了梦中议会。
“我想重新定义我们的使命,”他对所有的代表说,“我们的目标不应该是——建立最好的秩序。我们的目标应该是——创建一个环境,在这个环境中,所有的维度都可以不断地学习和改进。”
“无论它们选择什么样的政治或社会系统,它们都应该被鼓励去学习、去倾听不同的声音、去根据新的经验进行适应。”
“那这意味着什么?”一个代表问。
“这意味着,”张之维说,“我们需要创建某种形式的——学习交换。维度可以分享它们的经验,可以向其他维度学习,可以借鉴其他系统的成功和失败。”
“这意味着即使是那些采用我们认为是系统的维度——比如专制系统——也应该被邀请加入这个学习过程。”
“如果我们能够帮助它们学习民主制度的优点,也许它们会自愿地改变。但如果我们只是——谴责它们、拒绝与它们交流——那我们就没有给它们学习的机会。”
阿尔法意识在这一刻做了一个惊人的声明。
“我同意,”它说,“而且我想进一步建议——我们应该建立某种形式的——学习委员会。这个委员会的工作不是制定规则或进行仲裁,而是——促进知识和经验的交流。”
“一个学习委员会?”白素贞问。
“是的,”阿尔法意识说,“由来自不同维度、拥有不同经验的成员组成。它们会定期举行——某种形式的或研讨会,在其中分享经验,讨论最佳实践,探索新的可能性。”
“这听起来像是——一个永恒的、持续的学习过程,”叶寒说。
“正确,”张之维说,“这正是多元宇宙应该成为的样子。不是一个静止的、固定的秩序。而是——一个不断学习、不断成长、不断进化的系统。”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学习委员会被建立了。
来自不同维度、代表不同系统和观点的成员被邀请加入。甚至那些在试验区域中进行激进试验的维度也被邀请参加。
第一次大型的、全体多元宇宙参与的学习论坛被召开了。
在这个论坛中,维度们分享了它们的故事。试验失败的维度解释了为什么失败、它们从失败中学到了什么。成功的维度分享了它们的秘诀。那些处于中间状态的维度讨论了它们面临的挑战。
张之维坐在这个论坛的边缘,观看着这一切。
他能感受到——某种东西正在改变。不是通过强制或压制,而是通过——相互的理解和学习。
多元宇宙正在学会——如何真正地、深刻地共存。
但即使在这个相对和谐的时刻,张之维也能感受到——还有一些东西尚未解决。
还有一些维度仍然不相信这个系统。还有一些力量仍然试图——要么回到旧的秩序,要么创造全新的、完全不同的东西。
他转向白素贞,她一直坐在他身边。
“我们还没有真正解决任何东西,”他说,“我们只是——推迟了某些问题,把它们转变成了不同的形式。”
“也许,”白素贞说,“但这就是生活。生活本身就是——永恒的、无法最终解决的问题。”
“真正的成功不是解决问题。真正的成功是——学会与问题共存,学会不断地调整和改进。”
张之维点了点头。
他现在明白了他的真实使命。不是拯救多元宇宙。不是建立完美的秩序。
而是——帮助多元宇宙学会自我进化。帮助它学会——在永恒的、无法解决的张力中保持平衡。
学习委员会成立的第一个月,整个多元宇宙开始经历一个前所未有的、深刻的文化碰撞。
第一次正式的学习论坛在一个特殊的、由梦和现实共同构成的空间中举行。来自数百个维度的代表都带来了它们的故事、教训和问题。
但这不是一个和谐的、充满了相互理解的聚会。相反,从第一刻开始就充满了——冲突、困惑和某种形式的——根本的不可理解。
第一个冲突出现在——一个来自“共生维度”的代表和一个来自“独立维度”的代表之间。
共生维度的代表的形态看起来像是无数个个体相互连接、相互编织的整体。它说:“我们的人民已经进化到了一个状态——我们不再需要个人身份。我们的集体意识就是我们的存在形式。我们从不冲突,因为我们总是知道彼此在想什么。”
独立维度的代表的形态看起来像是无数个分离的、光芒独立的球体。它立刻反驳:“那不是生活。那是监狱。你们已经失去了自我。你们已经变成了某个集体意识的傀儡。”
“不,”共生维度的代表说,“我们已经超越了自我。我们已经达到了——某种形式的完美。”
“完美?”独立维度的代表讽刺地问,“如果你们变不了,如果你们无法有不同的想法,那你们怎么可能学习?你们怎么可能进步?”
整个论坛在这一刻陷入了一种——深刻的、令人不安的沉默。
因为这个冲突触及了某个根本的、无法简单解决的问题——学习需要冲突吗?改变需要不和谐吗?
张之维看到了这个冲突的深度,并决定——不立即介入。而是——让它继续。
“我想问共生维度一个问题,”一个来自“平衡维度”的代表说,“如果你们的集体意识做出了一个错误的决定,你们如何纠正它?”
共生维度的代表花了很长的时间才回答:“我们……从未遇到过这种情况。我们的集体意识太完善了,以至于……我们无法想象会犯错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