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四十四年冬的山西太原,寒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赵老栓的破棉鞋上,冻得他脚趾发麻。他怀里揣着用粗布包着的二两碎银,是家里卖了半囤冬小麦凑来的地丁税,可站在县衙缴银处,却被衙役拦住:“缴银二两,火耗得按二成交,再补四钱,少一文都不行!”
赵老栓急得直跺脚:“官爷,去年火耗才一成五,今年咋涨这么多?俺家就剩这点粮了,再卖就没的吃了!”
衙役推了他一把:“这是王知府定的规矩,银锭熔成大块有损耗,少了这四钱,你赔啊?”
无奈之下,赵老栓只能咬着牙,又去粮铺卖了二十斤玉米,才凑够四钱火耗。这事被瑞祥号太原分铺的掌柜看在眼里,当晚就写了封信,附带着赵老栓的 “卖粮欠条”,快马送往京城 —— 瑞祥号分铺遍布各省,百姓的苦处,总能第一时间传到江兰耳中。
此时的京城,御书房里也正为火耗的事犯愁。胤禛手里攥着户部的奏报,眉头拧成了疙瘩:“山西火耗收两成,河南收两成五,山东更离谱,有的县收三成!百姓缴一两银,倒要多交三钱火耗,这哪是收税,是抢钱!”
案上还堆着各地百姓的请愿书,最上面那封就是太原分铺送来的,胤禛翻到赵老栓的欠条,语气里满是沉重:“兰丫头,你看看,百姓为了缴火耗,连过冬的粮都卖了。火耗归公推了这么多年,还是堵不住地方官的贪腐,你有什么办法?”
江兰接过奏报,指尖落在 “损耗率” 三个字上 —— 她今年五十九岁,眼神虽不如年轻时清亮,却仍能从数字里看出症结:“皇上,地方官敢把火耗提这么高,一是因为没有标准化的熔银设备,损耗多少全凭他们说;二是没有统一的定额,想收多少收多少;三是没人监督,超额的火耗全私吞了。要解决,得从技术、制度、人才三方面下手。”
她随即说出方案:“先做‘标准化熔银炉’,把损耗率定死在 5% 左右;再编《火耗定额表》,按各省银纯度定不同定额;最后让兰馨学院的算术生来京,培训各省官员算火耗、填报表,再派他们去监督,这样就堵死了贪腐的漏洞。”
胤禛眼睛一亮:“标准化熔银炉?这法子新鲜,能行吗?”
“臣女想试试。” 江兰从袖中取出一张草图,是她昨晚熬夜画的,“熔银损耗高,一是温度没控制好,银液烧太狠会挥发;二是炉膛不光滑,银液会粘在上面。咱们做个带温度计的炉子,控制好温度,再把炉膛改成双层耐火砖的,肯定能降损耗。”
小宝很快被召来 —— 他今年三十二岁,在兰馨学院教绘图,还懂些机械原理。看了草图,他立刻明白:“姑母,温度计好办,我用铜管和水银做,能测到 800c,熔银的最佳温度就是这个数;炉膛用西山的耐火砖,比普通砖耐高温,还光滑不粘银。”
接下来的半个月,京城银作局成了试验场。江兰每天都去,穿着墨色布袍,围着围裙,和工匠们一起调试炉子。第一次试熔,用的是十两银锭,小宝做的温度计显示温度到了 900c,银液沸腾得厉害,最后铸成银块只剩八两八钱,损耗 12%。
“温度太高了,得降到 800c。” 江兰擦了擦额头的汗,让小宝把温度计的刻度再细化,每 10c做个标记;又让工匠把炉膛内壁打磨得更光滑,还加了一层薄铜衬里,减少银液附着。
第五次试验时,温度计稳稳停在 800c,银液安静地在炉膛里融化,最后铸成的银块重九两五钱 —— 损耗率正好 5%!银作局的老工匠李师傅捧着银块,激动得手都抖了:“江大人,我熔了三十年银,从没见过损耗这么低的!以前都说熔银损耗最少也得一成,您这炉子,真是神了!”
消息传到瑞祥号,大宝立刻协调广州、苏州的铁匠铺,按图纸批量打造标准化熔银炉。每台炉子都配着小宝画的 “操作手册”,封面上印着 “温度控制示意图”,还标注着 “每日用后需清理炉膛,每月检查温度计精度” 的注意事项。一个月后,两百台新炉陆续送抵各省银作局,太原银作局的工匠用新炉试熔,损耗果然稳定在 5%,连之前说 “新炉没用” 的王知府,都悄悄去看了两次。
解决了技术问题,江兰又着手制定《火耗定额表》。她让户部调来各省的银矿报告,按银纯度和运输距离定定额:山西银矿纯度高,达 95%,定 5%;云南银纯度低,只有 90%,定 6%;广东的银子要走海运,难免有磨损,额外加 1%,定 7%。每省的定额后面,还附了 “银纯度检测法”—— 用少量硝酸滴在银块上,纯度高的银块只会轻微变色,纯度低的会冒黑烟,连县丞都能学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