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三十三年冬的珠江口,铅灰色的天空飘着碎雪,冰冷的海水拍打着大清水师 “镇海号” 的船舷。赵千总站在船头,手里的望远镜几乎要被捏碎 —— 远处,东印度公司的走私船 “迅捷号” 正像一条黑色的鱼,劈开浪花往公海逃去,船尾还挂着一块白布,上面用中文歪歪扭扭写着 “你们追不上”,挑衅的意味刺得人眼睛疼。
“加把劲!把帆再拉满些!” 赵千总嘶吼着,声音被海风刮得破碎。水手们拼命拽着帆绳,粗糙的麻绳勒得手心出血,可 “镇海号” 还是慢得像只蜗牛 —— 今日刮的是东北风,战船逆风而行,船身被吹得左右摇晃,原本能达每日一百五十里的航速,此刻连八十里都不到。而 “迅捷号” 船身狭长,三根桅杆上的帆面绷得笔直,借着侧风,航速越来越快,很快就成了海面上一个模糊的黑点。
“大人,追不上了!” 了望手跪在甲板上,声音带着哭腔,“咱们的火炮射程只有三里,‘迅捷号’已经在五里外了,打不着啊!”
赵千总放下望远镜,看着海面上渐渐消失的 “迅捷号”,突然一拳砸在船舷上,指节瞬间红肿。他身后的船舱里,还堆着从渔民那里缴获的鸦片 —— 不过五十斤,是 “迅捷号” 用小船偷偷卸的,而那艘走私船上,还载着两百箱鸦片,足够让广州半个城的人成瘾。“一群废物!” 他低声咒骂,不是骂水手,是骂这落后的战船 —— 康熙年间造的旧式帆船,靠风吃饭,遇逆风就成了摆设,连走私船都追不上,还谈什么守护海面?
三日后,这份带着雪水和海水的急报,送到了京城御书房。胤禛展开急报时,指腹先触到了纸上的褶皱 —— 那是赵千总在船上反复折叠留下的痕迹,字里行间的无奈几乎要透纸而出。“两百箱鸦片,就这么逃了?” 胤禛的声音冷得像御书房窗外的霜,“水师的战船,连一艘走私船都追不上,还怎么守护互市?怎么护住大清的白银?”
苏培盛站在一旁,大气不敢喘。张廷玉和马齐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凝重。“皇上,” 马齐先开口,手里攥着户部的账本,“非水师不尽力,实乃战船太过陈旧。如今大清的水师战船,最长的已用了二十五年,船板开裂,桅杆朽坏,就算想修,也得要银子 —— 西北军屯刚拨了三十万两买粮草,广州海关稽查司还要银子养人,国库实在紧啊。”
张廷玉也叹了口气:“更棘手的是,‘迅捷号’逃到公海后,若用小船分批次卸贷,再从内陆运进来,咱们就算把广州码头查得再严,也堵不住源头。之前的丝绸联盟、海关稽查,都是在‘陆上’设防,可海面守不住,这防线就像少了一扇门,人家随时能从海上进来偷东西。”
两人的话像两块石头,压得胤禛沉默不语。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飘落的雪花,心里清楚 —— 贸易是新政的重要支柱,互市赚的银子要养军屯、惠民铺、兰馨学院,可若海面成了走私的通道,鸦片进来,白银出去,用不了几年,新政的成果就会被掏空。就在这时,苏培盛轻轻敲门:“皇上,江兰姑娘求见,说带了关于海防的东西,要亲自给您看。”
“快请!” 胤禛猛地转身,眼里瞬间有了光。他想起江兰之前的种种 —— 用分段运输解粮荒,用联盟破生丝垄断,用稽查堵鸦片入境,每次都能拿出让人眼前一亮的办法,这次海防的难题,或许她真能有对策。
江兰走进御书房时,身上裹着一件厚棉布袍,是江王氏特意给她做的,领口绣着小小的海浪纹。她没先行礼,而是先将手里的木盒放在案上,又展开一卷画轴:“皇上,臣听说‘迅捷号’逃脱,连夜找兰馨学院的传教士科恩先生问了西洋战船的事,还让瑞祥号的铁匠铺做了个小东西,或许能解水师的燃眉之急。”
画轴展开的瞬间,胤禛、张廷玉、马齐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 —— 那是一张用炭笔绘制的战船草图,比大清的旧式战船长得多,船身中部画着一个方形的舱室,旁边用小楷写着 “锅炉舱:装生铁锅炉,烧山西大同煤,产蒸汽驱动螺旋桨”;船尾下方,画着一个像风车叶的东西,注着 “铜质螺旋桨,水下转动,不受风向影响,航速可达每日两百五十里”;船的两侧,各画着六门火炮,标注 “可前后旋转三十度,射程五里,能打走私船”。草图下方,还附了一张小表,写着 “船长二十丈,宽三丈,载煤五百石,续航十日,可容船员百人”。
“这船…… 不用风?” 胤禛俯身凑近,手指轻轻点在 “锅炉舱” 三个字上,语气里满是惊讶,“烧煤产蒸汽,真能比风还快?”
“回皇上,科恩先生用茶壶给臣举过例子。” 江兰拿起案上的白瓷茶壶,往里面倒了些热水,“皇上您看,茶壶里的水烧开,蒸汽能把壶盖顶起来,这就是蒸汽的力量。西洋的蒸汽战船,就是用更大的锅炉烧煤,产生更多蒸汽,推动机器转动,再带动螺旋桨,让船前进。不管刮什么风,只要有煤,船就能走,还能随时加速,比‘迅捷号’快三成。”
她又打开那个木盒,里面是一个半尺长的微型战船模型 —— 船身用桃木做的,锅炉舱是用铜皮焊的小盒子,螺旋桨是黄铜做的,还能转动。“这是瑞祥号的王铁匠,用三天时间做的模型。” 江兰拿起模型,放在案上,“您看,这锅炉舱里要是装上煤,点燃后产生的蒸汽,能让螺旋桨转起来,推动船身前进,不受风向影响。”
马齐凑上前,轻轻拨了拨模型的螺旋桨,叶片转动时发出轻微的 “嗡嗡” 声。“这螺旋桨在水下,真能推动这么大的船?” 他还是有些怀疑。
“科恩先生说,西洋最大的蒸汽战船,比这个模型大一百倍,照样能在海上航行。” 江兰从袖中取出一张纸,递过去,“这是臣整理的煤铁来源 —— 山西大同的煤,火力足,每石只要五十文;广东佛山的铁,质地硬,能做锅炉和螺旋桨;佛山还有会打铁的工匠,只要教他们西洋的锻造法子,就能造出锅炉。”
张廷玉看着那张纸,又看了看草图,眉头渐渐舒展:“若真能造出这样的战船,不仅能追走私船,还能在公海巡逻,不让洋船靠近大清口岸,比在码头查缉管用多了。只是…… 就算造出船,也得有人会开啊。”
“所以臣建议,在广州建‘水师学堂’。” 江兰立刻接话,语气愈发坚定,“学堂就设在瑞祥号广州分铺附近,用分铺的旧屋改造,不用花太多银子。招生就招沿海的子弟,最好是渔民家的孩子,他们懂水性,熟悉大海;再从水师里选像赵千总这样有经验的老兵,教他们航海、操炮;让科恩先生和兰馨学院通商班的学生,教他们修锅炉、修螺旋桨。”
她又拿出一张课程表,上面写得密密麻麻:“每日辰时,教识字和算数 —— 开船要算航程,修锅炉要算煤量,不能不懂;巳时,分三科上课:航海科教看海图、辨方向,机械科教拆锅炉、修螺旋桨,炮术科教装炮弹、校准射程;未时,带学生到瑞祥号的小船上实操,练划船、抛锚,等模型战船做好了,再练驾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