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十八年十一月下旬的清晨,京城瑞祥号总号货栈外,寒风卷着碎雪粒子打在朱漆大门上,发出 “簌簌” 的声响。货栈内却暖得很,四角各立着一个黄铜暖炉,银丝炭烧得通红,将满室的寒气都逼了出去。栈房里堆得满满当当 —— 靠门的位置,是刚从江南运来的三千担淮盐,盐袋上印着 “瑞祥监制” 的黑字,漕工们正用木铲将盐分装成十斤一袋的小包装,准备发往宣化、伊犁的分铺;中间的货架上,码着叠得整齐的苏绣丝绸,每匹都用防潮油纸裹着,伙计们正拿着账本逐一清点,红笔在 “已核验” 的字样上画着勾;最里面的角落,堆着半人高的抗冻麦种子箱,箱子上贴着 “农科站优选” 的标签,是为明年春天的播种提前储备的。
“王掌柜,这批淮盐得尽快装船,宣化分铺来信说,百姓们等着腌腊味,要是晚了,恐怕要误了时节。” 漕工头老张扛着一袋盐,快步走到货栈角落,对着一个穿着青布棉袍、手里拿着算盘的中年男子说道。这男子便是王瑞,是江兰从瑞祥号刚开张时就请来的老伙计,如今负责总号货栈的仓储与调度,做事细心稳妥,跟着江兰熬过了八爷党打压的最难熬的日子。
王瑞停下算盘,在账本上记下 “淮盐待发宣化:五百袋”,抬头道:“张头放心,大宝已经去协调漕船了,晌午前肯定能装完。只是你得叮嘱弟兄们,装卸时轻着点,别把盐袋弄破了 —— 之前苏州分铺就收到过破袋的盐,虽然咱们给补了货,可百姓心里总归会有疙瘩。”
“哎!我知道!” 老张笑着应下,又道,“说起来,还是跟着江姑娘做事踏实。之前八爷党在时,咱们卸粮还得看漕帮脸色,工钱也常被克扣;现在不仅工钱准时发,冬天还有棉袄穿,家里老婆子都说,今年能过个暖冬了!”
王瑞闻言,也跟着点头 —— 他跟着江兰这些年,看着瑞祥号从一个小粮铺,长成如今覆盖十八省、横跨粮贸、丝绸、金融、护理的大商号,心里既感慨又踏实。只是他也清楚,八爷党倒了,不代表生意就一帆风顺了,最近已有小商户跟风卖盐,有的甚至用粗盐掺沙,想抢瑞祥号的生意。
“王掌柜,忙着呢?” 一个清亮的声音从货栈门口传来,正是江兰。她穿着一件驼色的棉斗篷,手里提着一个布包,里面装着刚从农科站拿来的抗冻麦种子样本。看到货栈里忙碌却有序的景象,她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 这满栈的货物,不仅是瑞祥号的家底,更是百姓们的生计。
“江姑娘来了!” 王瑞连忙放下算盘,迎了上去,“刚跟张头说淮盐装船的事,您来得正好,我正想跟您汇报,最近京城有几家小盐铺,用粗盐掺沙,卖价比咱们低两文,有的百姓图便宜买了,结果腌坏了腊味,昨天还有人来分铺问,咱们的盐是不是也有沙子。”
江兰接过王瑞递来的账本,指尖停在 “小盐铺低价掺沙” 的备注上,眉头微蹙。她走到淮盐堆旁,拿起一袋打开,用手指捻了捻里面的盐粒 —— 洁白细腻,没有一丝杂质。这是沈万山按约定送来的上等淮盐,瑞祥号不仅没抬价,还特意分装成小袋,方便百姓购买,可还是有人被低价诱惑,吃了亏。
“这就是我说的竞争。” 江兰将盐袋封好,语气平静却带着坚定,“八爷党倒了,只是少了一个大的对手,不代表没有新的挑战。小商户掺沙低价,看似是抢生意,实则是砸整个盐业的招牌。咱们要做的,不仅是卖好盐,更要让‘瑞祥’的招牌,经得起这些小动作的考验 —— 让百姓想到瑞祥,就想到‘放心’‘实在’,这才是咱们的根基。”
王瑞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姑娘说得是。那咱们要不要也降价?或者贴告示提醒百姓?”
“降价不可取。” 江兰摇了摇头,走到丝绸货架旁,拿起一匹苏绣,“咱们的苏绣是江南织造局的新货,成本摆在那儿,要是降价,要么亏本金,要么就得降低质量,这都是自砸招牌。至于提醒百姓,咱们可以在分铺门口设‘盐样展示台’,把咱们的淮盐和掺沙的粗盐放在一起,让百姓自己看;再承诺‘买盐若发现掺沙,十倍赔偿’,用信誉打消百姓的顾虑。”
正说着,江老实提着一个布包,快步走进货栈,脸上带着几分急切:“兰丫头,这是宣化分铺的账本,你看看 —— 淮盐卖得是好,可那边有个叫刘三的小商户,跟着咱们卖抗冻麦种子,却把去年的陈种子混在新种子里卖,农户们买回去种了,出芽率低,昨天有几个农户来分铺闹,说‘瑞祥号的种子也靠不住’。”
江兰接过账本,翻到 “种子投诉” 那一页,脸色沉了沉。她最担心的就是这种 “跟风仿冒”—— 瑞祥号辛苦建立的信誉,很可能被这些投机取巧的小商户毁掉。她立刻对王瑞说:“王掌柜,你让人去印‘种子防伪标识’,用咱们瑞祥号的印章盖在种子袋上,每个分铺都安排农科站的人坐班,教农户辨别新陈种子;再跟所有合作的种子商说,要是发现掺陈种子,立刻终止合作,还要追回之前的货款。”
“我这就去办!” 王瑞不敢耽搁,拿起账本就往外走,脚步比来时更急了 —— 他现在彻底明白江兰说的 “未雨绸缪” 是什么意思了,生意越红火,越要防着这些暗处的风险。
江兰看着王瑞的背影,又转向江老实,语气放缓了些:“爹,辛苦您跑一趟宣化,跟分铺的李掌柜说,咱们不仅要给买了陈种子的农户补新种子,还要派农科站的王师傅去田里指导,确保明年能有好收成。钱亏了能赚回来,信誉要是没了,可就难补了。”
“哎!我这就收拾东西,下午就走!” 江老实揣好账本,又道,“对了,兰丫头,昨天收到你二哥的信,说伊犁军营的护理坊缺药材,尤其是治疗风湿的当归和川芎,让咱们多运些过去。”
“药材的事我记着呢。” 江兰说着,从布包里拿出一张药材清单,“丫蛋已经去联系山西的药材商了,他们承诺这个月月底前送两千斤药材过来,到时候直接走漕船运去伊犁。只是药材怕潮,王瑞还得在货栈腾个干燥的库房,再放些石灰防潮。”
话音刚落,丫蛋提着一个药箱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喜色:“姐,山西药材商回信了,说当归和川芎都是今年的新货,还愿意按市价低一成卖给咱们,条件是咱们帮他们把药材卖到蒙古 —— 巴图最近派人来问,说蒙古草原上也缺治疗风湿的药材,要是咱们能运过去,他愿意用羊毛换。”
“羊毛换药材?” 江兰眼睛亮了 —— 这正是拓展蒙古贸易的好机会。之前跟巴图约定的羊毛贸易,还在筹备中,要是能先通过药材打开局面,后续的羊毛合作会更顺利。她立刻对丫蛋说:“你跟药材商说,咱们可以帮他们卖药材,但必须保证质量,每批药材都要经过护理坊的刘师傅检验;至于跟巴图的合作,你让大宝先去跟漕船舵主商量,看看能不能开辟一条从伊犁到蒙古的陆路运输线,药材和羊毛都能用。”
“我这就去跟大宝说!” 丫蛋放下药箱,转身就往外跑,斗篷的下摆扫过盐袋,带起一阵淡淡的盐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