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正二十七年三月中旬,西北的风沙比冬春之交时更烈,西宁军营的中军大帐被吹得簌簌作响,帐内的烛火忽明忽暗,映着年羹尧阴沉的脸。他刚收到甘肃巡抚张世仁送来的文书 —— 瑞祥号兰州粮仓已破土动工,户部派来的三名监督官员已入驻瑞祥号西北分号,连之前跟年家交好的几个甘肃粮商,都偷偷跟瑞祥号签了杂粮供应协议,年家在西北的最后一点财源,眼看就要断了。
“将军,账房刚送来的单子,这个月商号的收入比上月少了七成,兄弟们的饷银都快发不出来了。” 张彪垂着头走进来,手里捧着一本皱巴巴的账本,声音带着怯意,“之前跟着咱们的几个小管事,昨天还来问啥时候发饷,说家里快揭不开锅了。”
年羹尧一把夺过账本,翻了几页,满眼都是 “亏损”“欠款” 的字样,他猛地将账本摔在地上,腰间的定边刀鞘重重撞在桌角,发出沉闷的声响:“一群没用的东西!连几个商户都留不住,还敢来要饷银?”
张彪缩了缩脖子,小声提醒:“将军,不是兄弟们没用,是瑞祥号给的价实在太低,还能帮商户走漕运,商户们都愿意跟他们合作。咱们要是再不想办法,恐怕连西宁城里的商号都要反水了。”
年羹尧沉默了片刻,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刀柄,眼神渐渐变得阴鸷。他想起之前垄断军需时,商户们看他的讨好嘴脸,如今却都围着瑞祥号转,一股戾气涌上心头:“反水?他们敢!传我命令,让李达带着两百亲兵,去兰州、西宁的各大商户走一趟,告诉他们,从这个月起,必须从年家商号进货,绸缎、茶叶、杂粮,哪样都不能少!要是敢跟瑞祥号或者其他商号合作,就封了他们的铺子!”
“将军,这…… 这会不会太冒险了?商户们要是告到京城去……” 张彪犹豫着,他知道年羹尧现在是戴罪之身,再惹出事端,怕是真要被押解回京。
“告?” 年羹尧冷笑一声,眼神里满是不屑,“西北是我的地盘,他们告到哪里去?张世仁是我的人,就算告到他那里,也得压下来!再说,只要咱们能拿到商户的钱,补发了兄弟们的饷银,稳住军心,皇上就算知道了,也不会真把我怎么样 —— 他还得靠我守西北呢!”
张彪不敢再劝,只能转身去传命令。当天下午,李达就带着两百亲兵,气势汹汹地闯进了兰州城最繁华的商业街。兰州的 “和顺绸缎铺” 是这条街上最大的绸缎铺,掌柜王老汉做了三十年生意,跟瑞祥号合作刚半个月,进的江南云锦还没摆上货架,就被李达的人堵在了铺子里。
“王掌柜,听说你跟瑞祥号合作了?” 李达一脚踩在云锦的包装上,亲兵们手里的刀鞘敲着柜台,发出刺耳的声响,“年将军有令,从今天起,兰州所有商户都得从年家商号进货,你这铺子里的云锦,要么退了瑞祥号的,要么就别想开门!”
王老汉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李达的鼻子:“你这是强盗行径!瑞祥号的云锦又好又便宜,年家商号的绸缎又差又贵,凭什么让我们买?”
“凭什么?” 李达一把揪住王老汉的衣领,将他推到墙上,“就凭年将军手里的兵!你要是敢不遵令,明天我就封了你的铺子,让你一家老小喝西北风!”
亲兵们趁机砸了铺子里的几个货架,绸缎散落一地。王老汉看着满地的云锦,心疼得眼泪直流,却敢怒不敢言 —— 他知道年羹尧在西北的势力,真要是被封了铺子,一家人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李达又去了西宁的 “丰裕粮铺”,掌柜赵大叔刚从瑞祥号进了两千石小米,准备卖给周边的农户。李达的人不仅让他退了小米,还逼着他按每石六两的价格,从年家商号进了一千石掺沙的陈米:“赵掌柜,别想着跟瑞祥号合作,他们走的是漕运,要是哪天漕船出点‘意外’,你就等着喝稀粥吧!”
短短三天,兰州、西宁两地就有三十多家商户被威胁,有的被迫退了瑞祥号的货,有的按高价从年家商号进货,还有两家小铺因为不肯妥协,真的被李达封了门。商户们敢怒不敢言,私下里聚在一起商议,却没人敢带头告状 —— 他们怕年羹尧的报复,更怕官府不敢管。
直到三月下旬,瑞祥号兰州分号的掌柜陈默,在给商户送杂粮时,发现王老汉的绸缎铺里摆的全是年家商号的劣质绸缎,赵大叔的粮铺里堆着掺沙的陈米,才知道年羹尧的所作所为。陈默立刻把消息传给了江兰,还偷偷联系了几家商户,告诉他们 “京城有新政撑腰,只要联名告状,皇上定会为他们做主”。
有了陈默的鼓励,王老汉终于鼓起勇气,联合了二十多家被威胁的商户,写了一封联名告状信,详细描述了李达如何威胁、砸铺、逼他们从年家商号进货的经过,还附上了年家商号的进货清单(价格比瑞祥号高两成,质量却差很多),通过甘肃巡抚张世仁,递到了京城。
张世仁收到告状信后,心里犯了难 —— 他是年羹尧举荐的,按理说该压下此事,可商户们证据确凿,而且瑞祥号如今是皇上钦点的西北军需供应商,要是真把事压下来,被皇上知道了,自己也吃不了兜着走。犹豫了三天,张世仁还是把告状信连同自己的奏折,一起送进了养心殿。
四月初,告状信送到胤禛手里时,他正在和胤祥、张廷玉商议西北抗冻麦的推广事宜。胤禛展开告状信,越看眉头皱得越紧,手指捏着信纸,指节泛白:“年羹尧真是胆大包天!没了军需权,就敢欺压商户,强买强卖,这是把西北当成他自己的地盘了!”
胤祥接过告状信,看完后怒声道:“皇上,年羹尧此举不仅欺压百姓,还破坏新政 —— 瑞祥号好不容易打开西北的商户合作局面,他这么一闹,商户们都不敢跟新政商号合作了!臣请旨,即刻派钦差去西北,查办李达,治年羹尧的罪!”
张廷玉却摇了摇头,躬身道:“皇上,十三爷所言有理,但若此时查办年羹尧,西北边防恐生变数。年羹尧在西北经营多年,手下还有不少旧部,若逼得太急,恐有哗变之险。不如先敲打他一番,削减军饷,让他知道皇上的厉害,同时也让他自顾不暇,没空再欺压商户。”
胤禛沉吟片刻,觉得张廷玉说得有理 —— 西北准噶尔部虽暂时平静,但仍有残余势力,此时确实不能轻易动年羹尧。他抬头看向胤祥:“十三弟,张廷玉说得对,先敲打,再看后续。传朕旨意:年羹尧治理西北期间,未能约束下属,致商户受欺压,虽念及边防未动其职位,然军饷需削减以示惩戒 —— 原每月拨西北军饷五十万两,现减为四十万两,所缺十万两,令年羹尧自行解决部分军需,不得再向商户摊派,亦不得干预瑞祥号与商户的正常合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