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秦氏离去时那满面春风、殷切叮嘱的模样犹在眼前,澄园暖阁内却已陷入一片沉静的思量。那纸所谓的“祖传安胎药方”被顾廷烨收入袖中,仿佛带着无形的重量,压在夫妇二人的心头。
明兰低垂着眼眸,指尖无意识地捻着袖口繁复的缠枝莲纹路。她历经盛家后宅的暗流,又在这宁远侯府中与小秦氏几度周旋,早已不是天真烂漫、轻易信人的闺阁少女。小秦氏这番“雪中送炭”的深情厚谊,在她看来,无异于黄鼠狼给鸡拜年。那言辞越是恳切,安排越是周到,内里藏着的机锋便可能越是凶险。
“侯爷,”她抬起眼,目光清亮而冷静,“太夫人这药,妾身是万万不敢入口的。”
顾廷烨颔首,眸中闪过一丝赞赏与心疼。他欣赏她的敏锐与清醒,亦心疼她年纪轻轻,却要在这深宅大院里时刻保持如此警惕。他握了握她的手,沉声道:“自然。我已吩咐下去,太夫人那边送来的任何东西,一应收下,但未经查验,绝不可近你的身。这药方,稍后我便让心腹之人抄录一份,原件送去太医署,请几位相熟的太医共同参详,看看是否能看出些端倪。”
明兰点了点头,这安排最为稳妥。然而,太医查验药方,也只能看出明面上的药材配伍是否相克、是否有孕妇禁忌之物。若是小秦氏手段高明,在药材的产地、炮制手法上做手脚,或是利用某些药材之间极其微妙的、不为寻常医者所知的相互作用,单凭一张药方,恐怕难以窥其全貌。
她沉吟片刻,眼中掠过一丝决断,轻声道:“侯爷,太医查验药方是其一。但这药……既然向妈妈每日都会煎好了送来,我们或可……亲自看看其效。”
顾廷烨眉头微挑:“你的意思是?”
明兰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审慎的周密:“府里后角门附近,不是养着两只机灵的小犬看门么?体型小,易观察。每日向妈妈送来的药,我们表面收下,暗中留下少许,喂予那小犬,观察其反应。若药有问题,人或不易立刻察觉,但牲畜体弱,或能显出征兆。”
此法算不得万全,若真是慢性毒药,一时半刻也看不出什么。但至少,能排除那些药性猛烈、立时发作的虎狼之药。而且,观察小犬的反应,或许能发现一些肉眼难以辨别的细微变化,总比全然被动要好。
顾廷烨看着她沉静的面容,心中百感交集。她总是这般,于无声处思虑周详,在看似柔顺的表象下,藏着坚韧的芯子和机敏的应对。他颔首同意:“此法可行。我会安排可靠之人去做,务必小心,不露痕迹。”
“嗯。”明兰应道,心中稍安。
翌日开始,向妈妈果然准时出现在澄园,手里总是提着一个精致的红漆食盒,里面便是那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药味的“祖传安胎药”。她每次前来,脸上都堆着恰到好处的恭敬笑容,言辞间将小秦氏的关怀备至渲染得淋漓尽致。
“夫人,药煎好了,太夫人特意嘱咐,要看着您趁热服用才好。”向妈妈捧着白瓷药碗,躬身站在明兰面前。
明兰斜倚在软榻上,脸上带着温婉而略显疲惫的笑意,轻声道:“有劳向妈妈了。只是我这几日孕吐得厉害,闻着药味更是反胃,需得缓一缓再喝。妈妈且放下,我稍后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