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一番话,说得入情入理,将自己摆在了一个全然付出、却可能被误解的慈母位置上,眼神真挚,语气甚至带上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委屈。
明兰忙道:“母亲万万别这么说,您的心意,儿媳与侯爷都是明白的,只是怕太过劳动母亲。”
“这有什么劳劳动的!”小秦氏立刻接话,脸上重新绽开笑容,“既然你们不嫌弃,那便这么定了。这药配制煎煮都有些讲究,寻常下人怕是掌握不好火候。从明日起,我便让我身边的向妈妈每日亲自煎好了送来,务必让明兰按时服用,也好让我这做祖母的,尽一份心力。”
她将话说到这个份上,连煎药送药的人都安排好了,若是再行推拒,便显得不近人情,坐实了怀疑她别有用心一般。
顾廷烨与明兰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凝重与一丝无奈。
“既然如此,”顾廷烨沉吟片刻,终是开口道,“那便有劳母亲了。只是太医那边,例行请脉时,总需知晓用了何物,这方子我便先留下,待太医过目后,再行定夺。”
他这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未全然拒绝,也未立刻接受,留下了转圜的余地。
小秦氏似乎毫不介意,爽快笑道:“正当如此!正当如此!让太医瞧瞧,你们放心,我也安心。”她说着,又拉着明兰的手嘱咐了好些话,这才心满意足地起身离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向妈妈,明日务必准时将药送来。
送走了小秦氏,暖阁内恢复了安静,方才那和乐融融的气氛却仿佛随着她的离去而骤然消散,只留下一片沉滞。
顾廷烨展开那张药方,目光锐利地扫过上面一行行药材名。他虽然不精医理,但也认得其中几味确实是常见的安胎补益之药,配伍看起来并无明显不妥。
“侯爷觉得如何?”明兰轻声问道,眉宇间带着一丝隐忧。
顾廷烨将药方折好,收入袖中,眸色冷峻:“方子暂且看不出问题。但她如此热心,甚至不惜搬出祖传秘方、安排心腹日日送药,未免太过。”
明兰点了点头,抚着小腹,低声道:“妾身也是这般想。太夫人此举,看似关怀备至,实则……是将这安胎药,明晃晃地送到了我们眼前,我们若接,便等于将一份不确定的风险日日纳入腹中;若不接,便是拂了她一片‘好意’,难免落人口实,说她这嫡母难为,我们夫妇疑心过重,不敬长辈。”
这正是小秦氏的高明之处。她以退为进,以柔克刚,将选择的难题和可能引发的舆论压力,全然抛给了他们。
顾廷烨走到明兰身边坐下,握住她的手,感受到她指尖的微凉,沉声道:“不必忧心,此事我来处置。药,暂且收下,但绝不会入口。”
他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太医那边,我会让他仔细查验此方。至于向妈妈每日送来的药……总有法子处置,不会让她起疑。”
明兰仰头看着他,知道他心中已有计较,便轻轻“嗯”了一声,将头靠在他坚实的臂膀上。窗外春光正好,侯府内一派喜庆祥和,然而这朱门绣户之下,看不见的暗流,却从未停止涌动。小秦氏这“祖传安胎药”,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再次搅动了这深宅大院下的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