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廿六,冬阳暖照。盛府书房门窗紧闭,里头却似绷着一根弦。盛紘端坐案前,手边堆着厚厚一摞经义文章,目光如炬地盯着堂下青衫学子。
“《孟子·尽心上》言‘穷则独善其身’,文生作何解?”盛紘声音平稳,却自带威压。
文炎敬躬身一礼,不疾不徐道:“回世伯,晚生以为此句非倡独善,乃言君子处世之道。穷达皆当守心,显达时兼济天下,困顿时亦不改其志。”他略顿,声音清朗,“譬如颜回居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非独善其身,乃善守其心也。”
盛紘指尖轻叩桌面:“若以当今科举论之,当如何?”
文炎敬沉吟片刻:“科场如镜,照见本心。若为功名而弃操守,纵得高中,终非真才。晚生愿效范文正公‘先忧后乐’之志,得志则造福百姓,不得志则修身立言。”
窗外偷听的墨兰捏紧了帕子。云栽小声道:“姑娘放心,文公子答得好着呢...”
话音未落,忽听盛紘提高声量:“若予你百金,换科场关节,当如何?”
文炎敬正色道:“晚生虽贫,不敢辱没圣贤书。况科场作弊,律法森严,非君子所为。”
“哦?”盛紘挑眉,“若因此落第,岂不可惜?”
“苟非吾之所有,虽一毫而莫取。”文炎敬脊背挺直,“况功名岂在作弊而得?晚生愿凭真才实学,堂堂正正步入仕途。”
盛紘眼底掠过赞许,却仍不动声色:“听闻你常去慈云寺后山喂猫?”
文炎敬一怔,随即莞尔:“寺中野猫通人性。晚生见其饥寒,偶施剩饭,不过恻隐之心。”
“恻隐之心?”盛紘忽然厉声,“莫非是借机私会闺秀?”
堂内外顿时死寂。墨兰险些惊呼出声,被云栽死死捂住嘴。
文炎敬却面不改色,躬身道:“世伯明鉴。晚生喂猫皆在晨读之前,寺门未开之时。且慈云寺乃清净之地,晚生断不敢行苟且之事。”他取出怀中书卷,“此乃每日读书笔记,时辰地点皆有记录,请世伯过目。”
盛紘接过细看。但见纸页密密麻麻,每日辰时寺后读书,喂猫不过顺手为之,确有记载。笔迹工整,内容扎实,显是日日坚持。
气氛稍缓。盛紘命人看茶,似随口问:“近日读何书?”
文炎敬恭声:“重读《资治通鉴》,至唐太宗卷。见‘以铜为镜’句,颇有所感。”
“哦?”盛紘捻须,“且说说。”
“太宗言以史为镜,可知兴替。”文炎敬目光清亮,“晚生却觉,史镜亦照人心。见忠良则思齐,见奸佞则自省。如今科场策论多涉史鉴,非为炫技,实为明心。”
一老一少竟论史谈经,愈谈愈深。直至日头西斜,盛紘方道:“今日便到此吧。”
文炎敬行礼告退,举止依旧从容。行至院中,忽见几只野猫蹿出,亲昵地蹭他衣角。他含笑蹲身,从袖中取出备好的鱼干喂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