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卫七准时归来。
他依旧是那身靛蓝直裰，依旧干净得像刚浆洗过，身上闻不到半点血腥或尘土气，他将一张薄薄的纸放在石桌上。
上面只有寥寥数行字，却看得沈沅卿眼皮直跳。
黑虎赌坊的钱老板，三日后子夜，将在京郊十里坡的废弃山神庙，与一伙来自南边的私盐贩子交易。
坊出借巨额印子钱给私盐贩子充当本金，抽惊人重利，并以私盐贩子的家小为质，数额之大，足以砍头十次。
卫七垂手立在旁边，沉默得像一块石头。
沈沅卿捏着那张纸，指尖冰凉。
这消息太要命了，捅出去，黑虎赌坊瞬间灰飞烟灭，但同样，这也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一个操作不当，引火烧身。
“消息确实？”她问。
“确实。”卫七答，“属下亲眼确认过交易地点与对方人手。”
沈沅卿闭上眼，脑中飞速盘算。
直接报给高顺？他能借此功劳再进一步，但于她，除了消耗那点可怜的“恩情”和“交易”份额，并无太大益处。
黑虎赌坊倒下的空档，会迅速被其他势力填补，她依然捞不到任何实际好处。
她自己吞下？更不可能。
她无人无势，根本吃不下这么大一块带血的肥肉。
那么……
一个大胆而疯狂的念头逐渐成型。
或许，她可以借刀杀人，火中取栗。
“卫七，”沈沅卿睁开眼，看向他，“你可知，除了高大人，京城还有谁，最想扳倒黑虎赌坊背后的靠山？或者说，谁最想吞下黑虎赌坊这块地盘？”
卫七沉默了片刻。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答案，他知道，但他需要权衡是否该告诉沈沅卿。
“西城兵马指挥司，副指挥使，赵莽。”他终于开口，报出一个名字，“钱老板每年给指挥使送上大笔孝敬，却屡屡打压赵莽。赵莽是滚刀肉出身，早有怨气，只是苦无机会和证据。”
西城兵马司，负责京城治安，正是这些地下赌坊妓馆的克星，一个不得志有怨气的副指挥使。
完美的人选。
“你能设法，让赵莽‘偶然’得到这个消息吗？要绝对干净，查不到我们头上。”沈沅卿盯着卫七，眼神里却带上了几分怀疑，她在赌，赌自己心里的那个猜测是否属实。
卫七抬眼看了她一下，那深潭般的眼底，似乎极快地掠过一丝什么，快得抓不住。
“可以。”他应道，“今夜，赵莽最得力的手下，会在他常去的那家酒馆，‘捡’到一个醉鬼遗落的密信。”
“好。”沈沅卿压下心头的悸动，“去做吧。”
卫七再次无声离去。
沈沅卿独自坐在院中，石桌的冰凉透过衣衫渗入皮肤。
这是一盘险棋，将如此要命的消息递给一个素未谋面的兵马司副指挥使，赌他的贪念和怨气能压倒谨慎。
而且，卫七对他的主子高顺似乎没有那么忠心……
三日后的深夜。
沈沅卿坐在窗前，毫无睡意。
京郊十里坡的方向，寂静无声。
但她知道，那片废弃的山神庙，此刻定然已是刀光剑影，血流成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