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晨光熹微,看热闹的百姓围得水泄不通,指指点点。
沈沅卿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空气,坐进了那辆看起来囚车般的青幔马车。
车门关上,隔绝了所有视线。
马车摇摇晃晃前行。
沈沅卿靠在车壁上,闭上眼,听着车轮碾过青石路的碌碌声,唇角缓缓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
这一局,她赢了。
刘氏,她的好嫡母,现在才是真正的开始。
马车并未驶向传闻中诏狱那阴森骇人的方向,它在京城错综复杂的巷道里穿行约莫一炷香的功夫,最后停在一处僻静的青瓦小院前。
院墙不高,探出几枝绿柳,瞧着倒像是个寻常富户的居所。
高顺率先下车,推开那扇黑漆木门,侧身示意沈沅卿进去。
院内无人,只有一方石桌,几个石凳,角落一口老井,安静得能听见风吹柳叶的沙沙声。
他反手合上门,那令人窒息的锦衣卫威压稍稍敛去,但审视的目光依旧锐利,落在沈沅卿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探究。
“你母亲,”他开口,声音比在沈府时低沉了些,却依旧没什么温度,“闺名可是叫‘婉娘’?”
沈沅卿心头微紧,知道这才是真正的开场,她垂着眼,轻轻点头:“是。”
“她左腕内侧,是否有一处旧疤,约指甲盖大小,形似弯月?”
沈沅卿倏地抬眼,生母腕上那处极隐秘的旧疤,连父亲都未必清楚,他竟然记得。
看到她的反应,高顺眼底最后一丝疑虑似乎散去,但警惕未消。
他走到石桌旁,并未坐下,只将手按在冰凉的桌面上:“婉娘于我有活命之恩。若非她当年一碗饭、一帖药,我早已饿死街头。这份情,我记着。”
他话说得干脆,甚至有些生硬,像是在陈述一桩与己无关的公事,但“活命之恩”四个字,分量足够重。
“高大人重情重义。”沈沅卿微微福身,“小女替亡母,谢过大人。”
他摆摆手,显然不耐这些虚礼:“信我收到了。李侍郎那边,你无需再忧心。”
他语气平淡,我却听出了其中的杀伐果断。
一句“自身难保”,绝非虚言。
只是不知那李侍郎是确实犯了事,恰巧被拿了把柄,还是……纯粹被这位高小旗顺手料理了。
锦衣卫的手段,从来不需要太多理由。
“至于沈家,”他继续道,目光扫过她洗得发白的衣角,“你日后有何打算?”
这才是关键。
沈沅卿抬起头,直视他。
她知道,此刻任何伪装和怯懦都毫无意义,反而会让他看轻。
恩情是消耗品,用完即废,她必须展现出值得他投资的价值。
“我不想回沈家。”她声音清晰,没有任何犹豫,“嫡母刘氏不会放过我。即便此次不成,必有下次。沈家于我,已是死局。”
“哦?”高顺眉梢微挑,似乎对她的干脆有些意外,“那你想如何?”
“求大人给我一个暂且容身之处。”沈沅卿道,“不必奢华,清净安全即可。此外,我想知道永昌侯府如今的详情,越细越好。”
他眼中掠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审视:“永昌侯府?你还惦记那桩婚事?”
语气里带上一丝不易察觉的讥诮,或许以为她仍对裴子恒那种货色心存幻想。
沈沅卿缓缓摇头,唇角扯出一个极淡、却冰凉的弧度:“小女只是想听得仔细些,他们如今,过得有多不好。”
高顺愣住了。
他定定看了沈沅卿片刻,那目光像是要穿透她的皮囊,看清内里是疯是傻,还是藏着别的什么。
院子里静极了,只有风吹柳条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