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微的心猛地提了起来,她屏住呼吸,将身体紧紧贴在冰冷的门板上,透过那条狭窄的门缝,向外望去。
月光下,一道熟悉的、颀长挺拔的身影,赫然立在廊下石阶前!正是沈砚!
他并未穿着龙袍,只一身玄色常服,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他没有看向殿门,仿佛根本不在意里面的人是否醒着,他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了石阶上那枝被遗弃了一整天的白梅上。
只见他缓缓蹲下身,伸出手,却不是去拾起那枝梅,而是用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去花瓣上的落雪,动作小心翼翼,仿佛在触碰什么易碎的珍宝。
这一幕,诡异得让云微浑身的血液都几乎凝固。
他深夜独自来此,就是为了看这枝他亲手赐下的“毒梅”?
紧接着,更让她难以置信的事情发生了。沈砚拂去落雪后,竟从怀中取出一方素白的手帕,然后——他开始用那方手帕,一点一点,擦拭着那白梅花瓣上点染的、妖异的朱砂!
月光清晰地照出他专注的侧脸,那上面没有平日里的冷酷与戾气,只有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和一种深可见骨的……疲惫与痛楚。
他在做什么?他为什么要擦掉那些毒朱砂?
云微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恨意、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都被这匪夷所思的场景冲击得七零八落。
然而,沈砚的动作并未停止。他将那些擦掉的朱砂仔细地包裹在手帕里,收入怀中。然后,他做了一件让云微几乎要惊叫出声的事情——他低下头,将鼻尖轻轻凑近那被他擦拭过的、恢复纯白的花瓣,深深一嗅。
那一刻,他紧闭着眼,眉宇间凝聚着化不开的沉痛与眷恋,仿佛透过这冰冷的花瓣,在汲取着某种早已逝去的温暖,又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祭奠。
寒风卷过,吹动他玄色的衣袍,也吹动了那枝纯白的梅。花瓣簌簌,映着他孤寂的身影,在这凄冷的月夜下,构成一幅无比诡异、无比扎心的画面。
云微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那惊呼溢出喉咙。她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她的肋骨。眼前的一切,彻底颠覆了她对沈砚的认知。
恨他,是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信念。可如果……如果这恨的背后,隐藏着她不知道的、如此扭曲而痛苦的真相呢?
他白日赐她毒梅,折辱她,折磨她;深夜却独自前来,擦去花瓣上的毒,对着那纯白的花瓣流露那样脆弱的神情?
这到底是为什么?!
沈砚在梅枝前停留了许久,久到云微的腿脚都已麻木,冰冷的门板几乎要冻僵她的脸颊。最终,他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那枝白梅,又像是无意识地扫了一眼紧闭的殿门,那目光深沉难辨,仿佛穿透了厚重的门板,落在了她身上。
云微吓得猛地向后一缩,背脊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门外的沈砚似乎顿了顿,但并未有其他动作。他沉默地转身,迈着比来时更显沉重的步伐,一步步融入了深沉的夜色之中,消失不见。
殿外,重归寂静。只有那枝被擦拭过的白梅,在月光下散发着幽幽的、纯净的冷光,与这肮脏绝望的冷宫格格不入。
云微顺着门板滑坐在地,镣铐撞击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她却浑然不觉,只是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浑身冰冷,如同刚从冰窟中捞起。
昨日的血渍,今夜他诡异的行径……像两块破碎的拼图,在她脑海中疯狂旋转,却无论如何也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真相。
她原以为自己身陷囹圄,不过是承受着明晃晃的刀锋。可现在,她却发现,自己仿佛坠入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网线由谎言、秘密和无法理解的痛苦编织而成,而沈砚,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似乎也并非仅仅站在网外冷眼旁观,他……仿佛也深陷其中,挣扎沉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