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小块干涸的血渍,如同烙印,灼烧着云微的指尖,更灼烧着她的心。昨日的猜疑非但没有随着沈砚的离去而消散,反而在死寂的冷宫里疯狂滋长,藤蔓般缠绕着她的理智。
一夜无眠。
天光微熹时,殿门再次被推开,带来的却不是沈砚,而是例行送“冷梅香”的宫女。同样的白玉碗,同样的暗红药汁,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甜苦气息。
云微沉默地接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昨日被强行灌药的窒息感和随之而来的剧痛尚未完全消退,胃部仍隐隐痉挛。她看着碗中倒映着自己憔悴不堪的容颜,又仿佛透过那浑浊的药汁,看到了沈砚冰冷无情的脸。
“陛下……今日不过来了吗?”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沙哑地问道,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连她都无法理解的探寻。
宫女低眉顺眼,恭敬却疏离地回答:“陛下早朝后去了御书房处理政务,吩咐奴婢伺候娘娘用药。”
他今日不来“查验”了。是因为昨日她的反抗让他失了兴致,还是……另有原因?是因为那貂绒下的血渍,让他需要避开?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再也无法按捺。
云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死水般的平静。她没有再挣扎,也没有像昨日那般出言讥讽,只是仰起头,将碗中药汁一口一口,缓慢而艰难地咽了下去。每吞咽一次,喉间都像是被粗糙的砂石磨过,带来灼痛与苦涩,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
药碗见底,她将空碗递还给宫女,强压下翻涌的呕意,额角已渗出细密的冷汗。宫女无声地退下,殿内重归寂静,只剩下她压抑的喘息和脚镣冰冷的触感。
药力很快发作,如同无数细小的毒虫在血脉中啃噬、钻营。熟悉的剧痛从四肢百骸传来,比昨日更甚,仿佛要将她的骨头一寸寸碾碎。她蜷缩在冰冷的床榻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牙关紧咬,才没有呻吟出声。
这种每日一次的凌迟,似乎永无止境。
就在她意识都有些模糊之际,殿外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并非宫人规整的脚步声。她勉强撑起眼皮,透过半开的、糊着破旧窗纸的窗棂,看到一个小太监低着头,捧着一枝新折的白梅,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殿门外廊下的石阶上。
那是沈砚的“赏赐”——每日一株朱砂点瓣的白梅。
他曾说,这冷宫太过死气沉沉,需得有些鲜活颜色。可他选的,偏偏是这浸透了毒液的“冷梅香”的本源。那白梅看似纯洁无瑕,瓣蕊间却用特制的、混合了毒料的朱砂细细点染,妖异而刺目。他命人每日送来,却不允许她放入殿中,只准搁在门外,让她隔着一段距离,日日夜着这毒物的“芬芳”,提醒她自身的处境。
往日,她对此唯有刻骨的恨意与厌恶。
但今日,或许是那血渍带来的疑窦,或许是剧痛刺激下异常清醒的神经,她盯着那枝被随意丢弃在石阶上的白梅,心中竟生出一个荒谬而大胆的念头。
她要知道,这梅,除了明面上的“毒”,是否还藏着别的什么?
这个念头一旦产生,便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暂时压过了身体的痛苦。她挣扎着坐起身,拖着沉重的镣铐,一步步挪到门边。玄铁摩擦着冰冷的地面,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在空寂的殿内回荡,格外刺耳。
她靠在门板上,透过门缝,仔细观察着那枝白梅。寒风卷过,梅枝轻轻颤动,几点雪花落在花瓣上,更添几分凄艳。看上去,与往日并无不同。
时间在痛苦的煎熬和焦灼的等待中缓慢流逝。日头西斜,暮色渐合,冷宫内外一片死寂,连鸟雀都罕至。
身体的疼痛稍缓,但一种更深沉的不安攫住了云微。她几乎可以确定,沈砚今日不会再来。而这种“缺席”,在她心生疑窦之后,显得格外可疑。
夜色如墨般浸染开来,一轮冷月悬上枯枝,洒下清辉,将冷宫院落照得一片惨白。
就在云微以为这一天又将在这无尽的痛苦与猜疑中结束时,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停在了殿门外。
不是宫人!宫人的脚步不会这样刻意放轻,带着一种……鬼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