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时,一名内侍躬身进来,小心翼翼地禀报:“陛下,御药房送了今日的‘冷梅香’来了。”
“冷梅香”,名字风雅,却是穿肠毒药。那是沈砚命人每日用朱砂点瓣的白梅,混合数种慢性毒物炼制而成,逼她服下,美其名曰“以毒攻毒”,解她体内旧疾。可云微知道,这不过是另一种缓慢凌迟的方式,他要让她在无尽的痛苦中,一点点耗尽生命。
沈砚敛去外露的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漠,挥了挥手。
一名宫女端着白玉药碗,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碗中是色泽诡异的暗红色药汁,散发着淡淡的、混合了梅香与苦涩药草的气味。
沈砚接过药碗,走到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床沿、额头红肿的云微。
“喝了它。”命令的口吻,没有半分转圜的余地。
云微抬起头,额角的疼痛让她眼神有些涣散,但眼底的恨意却如同不灭的火焰。她看着那碗号称“冷梅香”的毒药,又看了看沈砚冰冷的脸,忽然低低地笑了起来,笑声凄厉而悲凉。
“沈砚,你就这么恨我?恨到每日都要亲眼看着我服下这穿肠毒药,你才安心?”
沈砚握着药碗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语气却依旧平稳:“是你欠朕的。”
“我欠你的?”云微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笑得眼泪都溢出了眼角,“我云家满门忠烈,何曾欠过你?是我欠你一条命,你拿去便是!何必如此折磨!”
“你的命?”沈砚俯身,凑近她耳边,温热的气息喷洒在她冰凉的耳廓,说出的话却比窗外的风雪更冷,“你的命太轻,抵不了。朕要你活着,日日忏悔,夜夜难安。”
说完,他一手捏住她的两颊,迫使她张开嘴,另一只手端着药碗,毫不犹豫地将那碗暗红色的药汁,朝着她的口中灌去!
苦涩、辛辣带着一丝诡异甜香的药液猛地涌入喉咙,云微剧烈地挣扎起来,双手胡乱地挥舞,想要推开他,却徒劳无功。镣铐随着她的动作哗啦作响,撞击在床板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音。冰冷的药汁大部分被灌了进去,顺着食管灼烧而下,小部分则从嘴角溢出,蜿蜒流过她苍白的脖颈,染红了素色的衣襟。
那滋味,如同烈焰焚心,又似寒冰刺骨。
待一碗药尽数灌下,沈砚才松开了手。云微立刻俯在床沿,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胃里翻江倒海,眼前阵阵发黑,几乎要晕厥过去。
沈砚将空碗递给旁边的宫女,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痛苦的模样,袖中的手,却悄然紧握成拳,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咳了许久,云微才缓过一口气,浑身脱力地瘫软在床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帐顶,如同一个被玩坏后丢弃的布偶。药力开始发作,四肢百骸都泛起针扎似的疼痛,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沈砚站在原地,看了她良久,久到窗外的天色都暗淡了几分。最终,他什么也没说,转身,迈着看似沉稳的步伐,离开了这间充斥着药味和绝望的冷宫偏殿。
殿门重新合上,隔绝了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他离去的背影。
云微像死去一般,一动不动。直到确认他彻底离开,周围再无他人,她才极其缓慢地、颤抖地抬起手,摸向自己脚踝上那圈貂绒内衬。
指尖,精准地找到了那一小块干涸的血渍。
粗糙,硬实。
她的心,也跟着那触感,一点点沉入不见底的冰渊。
这血,究竟是谁的?这镣铐,这貂绒,这每日必至的“查验”,这名为“冷梅香”的毒药……这一切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
她原以为自己早已洞悉他的所有残忍,可此刻,这微不足道的血渍,却像一颗投入死水的石子,在她充满恨意的心湖中,激起了无法控制的、令人恐惧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