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外更鼓刚响过三声,沈知微仍站在御案前,指尖压着那张写有“欢迎带兵马来谈”的纸。火炉里的灰烬早已冷透,只余一圈焦黑的边角蜷在铜盆里。
裴砚从龙椅起身,走到她身旁:“你真打算让他们带着大军来谈判?”
“他们不会真打。”她说,“十万兵马集结七日,粮草耗得差不多了。若真要开战,昨夜就该动了。”
裴砚盯着她:“可万一他们赌赢了呢?边境守军只有两万。”
“那就看谁更敢耗。”她抬眼,“你调陇西铁骑北上,明令传遍各州——大周不惧战事。同时开仓放粮,安抚边民。百姓安定了,军心才稳。”
裴砚沉默片刻,终于点头:“准你所奏。和谈由你主理。”
鸿胪寺接到旨意后立刻传令四方。边境斥候加急回报:北狄主力仍在雁门关外三十里扎营,但已有小股部队开始拆帐南撤。
三日后清晨,太极殿大门洞开。
北狄新使入殿时低着头,身后两人捧着一只无夹层的木匣。正使跪拜行礼,声音比上次低了许多:“我主诚心求和,愿依贵国规矩行事。”
沈知微坐在侧席,未穿凤袍,只着一袭青色深衣。她抬手示意内侍上前,将前次那份假函残页摊在案上。
“这东西,”她说,“烧了一半,剩下一半也该当众毁去。”
内侍捧着火盆走近,她亲手把残纸投入其中。火焰跳了一下,迅速吞没墨迹。
“蜜里藏刀的事,做一次是侥幸,做两次就是找死。”她看着北狄正使,“你们大汗若真想谈,就得明白——今日不是我们求停战,而是你们求一线生机。”
正使额头渗出一层汗,却不敢抬袖去擦。
沈知微取出一张空白绢书,提笔蘸墨,在众目睽睽之下写下第一条:“北狄割让雁鸣、苍石、临河三城,归还大周版图。”
笔锋落定,殿内一片死寂。
副使猛地抬头:“这不可能!那是我国重镇,岂能轻易割让!”
“你们左相密令中写‘逼大周割五城’,如今我只要三城,已是仁至义尽。”她放下笔,目光扫过三人,“况且,你们十万大军压境七日,粮草将尽。再拖三天,马无草,人断炊,是战是退,你们自己选。”
裴砚在一旁开口:“朕记得,去年你们南境遭雪灾,今年春播未成。若开战,饿的是你们的百姓。”
正使嘴唇发白,终于伏地叩首:“容臣速报大汗……此事……或可商议。”
沈知微不动:“不必回去请示。今日便答。”
“可这是大事,需经大汗亲决……”
“那你们现在就可以走了。”她站起身,“走之前我会下令关闭所有榷场七日,暂停一切通关。同时昭告北境各部——北狄欺和在先,聚兵在后,天怒人怨。大周许其悔过,时限三日。逾期不答,视为宣战。”
话音落下,殿外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禁军已在广场列阵待命,甲胄铿锵。
正使浑身一颤,再不敢多言。
当天午后,北狄使者留在驿馆未归。傍晚时分,一名快骑自北境而来,带来紧急军情:敌军主力已开始大规模后撤,部分营地连夜焚毁。
第四日黎明,北狄特使再度入殿,双手呈上国书。
沈知微接过文书,快速浏览一遍。上面清楚写着:同意割让三城,交还历年掳掠人口,并承诺十年内不得擅启边衅。
她将文书递给裴砚。
裴砚看完,沉声道:“准。”
随即命礼官取来印泥与玉玺,双方当场画押用印。北狄使臣手抖得厉害,按下的指印歪斜不成形。
仪式结束时,日头已高悬中天。
沈知微亲手卷起和谈文书,放入紫檀木匣中锁好。她站在殿中央,没有立刻离开。
裴砚坐在龙椅上,望着她背影:“你早知道他们会答应。”
“不是我知道,是他们没得选。”她说,“想要互市活命,就得低头。想要喘息时间,就得付出代价。”
“三座城池换十年太平,值得。”
她转过身:“不止十年。这一回,我们在雁门关以北有了据点。以后他们的动静,我们会看得更清楚。”
裴砚缓缓起身:“接下来怎么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