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楼的台阶还残留着晨霜,沈知微走下最后一级时,女官已在城门口候了许久。她没说话,只将一封火漆密信递上。信封角印着水师独有的浪纹标记。
沈知微拆开扫了一眼,转身就往马车走。
“娘娘不去换衣?”女官问。
“不必。”她掀开车帘,“回宫。”
马车一路未停。进城后绕过朱雀门直入内廷偏殿,裴砚已在等她。他刚从大营回来,甲胄未卸,肩头还沾着关外的沙尘。
地图铺在案上,红笔圈出东南沿海三处港口。沈知微把密信放在他手边:“东瀛扣了我们三艘商船,南洋七国使节昨夜齐聚东瀛馆。”
裴砚抬眼:“他们想联手?”
“不止是想。”她指尖点在琉球海峡位置,“谍报说他们正议定共拒我海船入港,若成行,沿海十六州盐、铁、布货都将滞销。”
殿内一时安静。
裴砚盯着地图看了很久,忽然道:“你说过,海禁不是为断贸易,是为清倭患。”
“正是。”她站直身子,“可他们怕的不是清倭,是断利。谁先扛不住,谁就会倒向我们。”
他明白了她的意思:“你要分化他们?”
“不单分盟。”她拿起朱笔,在南洋两个小国上画圈,“这两国靠转运活命,最怕封锁。我们可以暗许他们免税通商,只要他们不签盟约。”
裴砚沉吟片刻:“但若他们转头泄密呢?”
“不会。”她说得肯定,“利益够大,人心就会动。他们若敢说出去,东瀛第一个灭他们。”
裴砚缓缓点头:“那你打算怎么让他们知道这个‘利’?”
“派人去谈。”她语气平静,“但不能以朝廷名义。用商会的壳,带密函走私路。事成之前,不留痕迹。”
裴砚盯着她看了几息,终于开口:“你什么时候安排人?”
“已经派了。”她从袖中取出一张名单,“三个商人,都是老江湖,懂南洋话,走过黑市。今晚就出城。”
他没再问,只是提笔在地图另一侧写下几字:水师巡弋,琉球列阵。
“你要演一场戏?”
“让所有人看见我们的船有多快,炮有多准。”他说,“他们不敢打明仗,就得看实力说话。”
她点头:“声势要大,但别越界。我们不出海峡,只练兵。”
两人又商议半晌,定了细节。传令兵进来取令箭时,天已近午。
裴砚送她出殿,路上问:“朝中有人主张立刻夺港,你知道吗?”
“听说了。”她脚步未停,“兵部侍郎周元庆今早就在御前吵着要开战。”
裴砚皱眉:“他不懂海事,为何这么急?”
沈知微没答。
到了宫门,她停下:“陛下今晚可还会来议事?”
“戌时左右。”他说,“有新报必须当面讲。”
她颔首,上了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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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风紧,偏殿烛火摇了几下。
沈知微坐在案前翻看户部呈上的关税旧档。裴砚准时来了,身后跟着两名虎卫,带来一份刚到的军情简报。
“水师今日已在琉球外海列阵。”他坐下,“四艘主力舰带队,炮口朝外,绕岛三圈。南洋使团有人登高看了半天。”
“反应如何?”
“东瀛使馆闭门不出。其余六国都有人悄悄离馆,去了城西客栈。”
她眼神一动:“私下接触?”
“应该是。”他递过一张纸条,“这是其中一个商人传回来的消息——占城国参事愿见我方密使,时间定在明晚子时,地点在码头旧仓。”
她接过纸条看了会儿,轻轻放回桌上。
“看来利字当头,没人能坐得住。”
裴砚看着她:“你信他们?”
“不信。”她摇头,“但他们更不信彼此。只要有一国动摇,联盟就撑不住。”
他沉默一会,忽然道:“周元庆又在催战报,说若再不动手,民心将失。”
沈知微垂眸片刻,起身走到他身边,借整理奏折之机,悄然触碰耳后玉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