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吴管事后,她立刻召来文书:“取河道图。”
图铺开,她手指沿水流方向划上去,在一处标注“旧闸”的位置停下。闸口不大,但控制着三条支流汇入主河的节点。一旦关闭,下游水量将骤减,新开的渠道很快会干涸龟裂。
“这个闸,归谁管?”她问。
“名义上属官府,实际由裴家代为维护。”
“多久没检修了?”
“十年以上。”
她把图卷起一半,低声吩咐:“拟一道公文,以朝廷督办赈灾水利为名,宣布试行‘水利共管制’。指派陈大人与两名村民代表共同巡查所有闸口,每日记录水位与开关情况,上报至我处。”
文书迟疑:“可裴家若不配合?”
“他们必须配合。”她说,“这是命令,不是商量。”
接着她叫来两名女官:“你们扮作采药人,明日一早出发,沿河西行。目标是上游旧闸。若发现有人擅自操作闸门,立即点燃信号烟火。”
两人领命而去。
深夜,茅屋内只剩她一人。烛火跳了跳,她翻开密账,再次看向那个“锁”标记。它出现在六条记录中,每一条都对应一笔巨量粮食输送,时间集中在每年春末夏初。
偏偏是治水季节。
她提笔在纸上写下“裴家”二字,又画了个圈。然后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纸条,是今早亲卫在工地旁捡到的烧焦麻绳残片,上面残留一点朱砂红。
她认得这种颜色。只有豪族私兵腰带上的铭牌才会用这种料子染印。
外面风渐停,远处传来几声狗叫。
她吹灭灯,靠在墙角闭目。今日已用两次心镜,还剩七次。她必须留着应对关键时刻。
不知过了多久,窗外有动静。
她睁开眼。一个黑影正贴着屋檐靠近,动作极轻。
她没动,也没喊人,只是缓缓把手伸向枕下,握住短刀。
那人绕到窗边,似乎在观察屋里情况。片刻后,转身欲走。
她突然开口:“既然来了,何必不进来?”
那人一僵。
她坐起身:“你是陈大人派来的,还是裴家派来的?”
黑影沉默一会,低声道:“我是陈大人手下。他让我……给您递个东西。”
她示意扔进来。
一张折叠的纸从窗缝塞入。她点亮灯一看,是张手绘草图,画的是旧闸内部结构,旁边标注了几处薄弱点,还有一行小字:“闸心螺栓已锈死,强行关闭必崩裂。”
她盯着图看了很久。
然后提笔,在密账的“锁”标记旁写下一个字:
“拆”。
第二天清晨,第一批新铸铁锹再次破土。沈知微立于渠口,望着民工们一锹一锹挖开干土。
风吹起她鬓角碎发,她抬手扶了扶白玉簪。
转身对身旁文书道:“把‘锁’字标记圈出来,传令谍网,顺这条线,往上游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