陇山脚下的刺杀,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虽激起涟漪,却未能阻挡东归的车轮。李恪一行加强戒备,一路再无波折,终是在暮春时节,抵达了长安城。
巍峨的城墙沐浴在明媚的春光里,朱雀大街车水马龙,人流如织,坊市间传来的喧嚣与庭州的苍茫肃杀截然不同,充满了帝国心脏特有的繁华与活力。然而,这份繁华之下,李恪却能敏锐地感受到一种无形的、紧绷的气氛。他的归来,显然早已惊动了这座雄城。
没有盛大的迎接仪仗,只有几名宫中内侍在城门口恭敬等候,传达陛下口谕,命吴王先行回府歇息,明日再入宫觐见,探望皇后。这符合规矩,也透着一种刻意保持的距离感。
吴王府邸位于长安城东北角的崇仁坊,与太极宫仅一街之隔,规格宏大,却因主人长年不在而显得有些冷清。府中仆役皆是早年安排或百骑司筛选过的老人,见到李恪归来,无不激动万分,却也谨守本分,井然有序。
踏入熟悉的府门,隔绝了外界的视线,李恪脸上那层平静的面具才稍稍松动,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连续赶路与陇山遇刺,虽未伤及根本,却也耗神费力。
“王爷,热水已备好,您先沐浴解乏吧。”管家李福躬身道,他是看着李恪长大的老人,眼中满是关切。
李恪点了点头,正要举步,王德却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廊下,递上一份名帖。
“王爷,方才崔司徒府上派人送来拜帖,言说明日府中设宴,为王爷接风洗尘,望王爷赏光。”
李恪接过制作精良、带着淡淡墨香的名帖,眉头微挑。崔司徒,崔仁师,清河崔氏家主,亦是朝中清流领袖之一,素以刚正不阿、不涉党争着称。他回京次日便收到他的宴请,意味深长。
“崔司徒……”李恪沉吟片刻,“回复来使,本王明日需入宫请安,若时辰尚早,定当赴宴。”
“是。”王德应下,又道:“此外,根据我们的人观察,自王爷入城,各方眼线明显增多,不仅有宫里的人,长孙府、侯君集府上,乃至一些平日不显山露水的宗室,都派了人。”
李恪冷笑一声:“本王回来,自然搅动了一池春水。由他们看去。府内加强戒备,尤其是格物司随行带来的那几个箱子,务必妥善保管,除周钧指定之人,任何人不得靠近。”
“属下明白!”
沐浴更衣,洗去一身风尘,李恪换上一袭月白色常服,少了几分沙场征伐的凛冽,多了几分天潢贵胄的雍容,只是那双深邃的眼眸,依旧锐利难掩。
他并未急于休息,而是信步走入府中的藏书楼。这里是他离京前常待的地方,藏书颇丰,经史子集,乃至一些杂学孤本,皆有涉猎。指尖拂过熟悉的书架,空气中弥漫着书卷与檀木混合的沉静气息,让他纷杂的心绪稍稍宁静。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楼下庭院中,传来一阵细微的、与府中仆役步伐迥异的脚步声,以及一阵极清淡、似有若无的冷梅香。
李恪目光微凝,走到窗边,向下望去。
只见庭院一角的梅树下(虽已暮春,此株晚梅竟还有零星残蕊),立着一位身着水碧色襦裙的少女。她身姿窈窕,青丝如瀑,仅以一支简单的玉簪挽住部分,侧对着小楼,正仰头看着枝头那几瓣顽强留恋春色的梅蕊,似在出神。春日的暖阳透过稀疏的枝叶,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柔和的光晕,仿佛一幅静谧的仕女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