鸠摩罗的出现,如同一块投入长安这潭深水的巨石,涟漪迅速扩散至各个角落。四方馆外,明里暗里多了许多双眼睛,有宫中的,有百骑司的,有来自各大王府公卿的,自然,也有吴王府的。
这位吐蕃国师深居简出,大部分时间都在四方馆内静坐诵经,偶尔会接受一些崇佛官员或高僧的拜访,谈经论道,举止平和,仿佛真是一位超然物外的得道高僧。然而,王德派出的精锐暗哨,还是捕捉到了一些不寻常的迹象。
“王爷,”书房内,王德低声禀报,“昨日申时,有一游方郎中模样的汉人进入四方馆,停留约半个时辰。我们的人设法靠近,隐约听得馆内仆役议论,似是国师身体略有不适,召人诊治。但属下查过,那郎中并非长安任何知名医馆的坐堂,行踪诡秘,离开四方馆后,在东市绕了几圈便消失了。”
李恪手指轻叩桌面:“鸠摩罗这等人物,岂会因微恙随意寻个来历不明的游医?查,继续查那郎中的底细,看他最后消失在哪里,与什么人接触过。”
“是。”王德继续道,“还有,这几日,四方馆采买的食材中,多了几味并非吐蕃人常用的香料,其中有一味‘苏合香’,价格不菲,有安神开窍之效,但也……可作他用。”
“苏合香?”李恪眼神微凝,“留意这些香料的去向,特别是,是否被制成了香丸或线香。”他记得沈括曾提过,某些特殊香料混合,可能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或用于传递信息,或用于他途。
“明白。”
除了监视鸠摩罗,李恪更关注的是朝堂之上的风向。鸠摩罗那日殿上的发难,看似被自己挡了回去,但后续影响却在发酵。
几日后的又一次常朝,便有御史出班,弹劾安西都护府“擅启边衅”,虽未直接点李恪之名,但言语间暗指其在焉耆对吐蕃使臣的处理过于酷烈,有损大唐仁德形象,易招致周边藩国疑虑。
紧接着,又有官员上奏,言及“奇技淫巧”虽能逞一时之威,然治国之本,在于仁政德化,暗示朝廷对“神机司”的投入过甚,恐本末倒置。
这些言论,看似站在道德与国家的制高点上,背后却隐约能看到太子一系,乃至某些对吴王势力膨胀感到不安的保守派官员的影子。他们或许并非直接受吐蕃指使,但鸠摩罗的到来,无疑为他们提供了一个攻击李恪的绝佳借口和时机。
“树欲静而风不止啊。”下朝回府的路上,马周与李恪同乘一车,轻声叹道。他已被李世民特旨召还京师,暂在尚书省任职,以其才干,重新获得重用只是时间问题。
“意料之中。”李恪看着车窗外熙攘的长安街市,神色平静,“他们不敢直接否定西域的战果,便只能在‘手段’和‘影响’上做文章。鸠摩罗,不过是给了他们一个更好的由头。”
“王爷需小心,”马周提醒道,“吐蕃国师此人,深沉难测。他此番来,绝不仅仅是为了讨个说法。其滞留长安,必有所图。或为离间,或为窥探,甚至可能……是为王爷您而来。”
李恪嘴角勾起一丝冷意:“他想看,便让他看个清楚。也想让这长安城里的人都看清楚。”
他转而问道:“先生,关于在安西推行州县制、移民实边的条陈,父皇可有批复?”
马周摇了摇头:“陛下留中不发,只言‘兹事体大,容后再议’。如今朝中视线皆被吐蕃使团吸引,此事恐怕要暂缓了。”